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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快乐(3)

作者: 折青 阅读记录

纪与阳眉毛一竖:“你跟他能一样吗?”

乔欣然没听明白,是她不能跟夏尽相提并论,还是夏尽不能跟她等量齐观。本以为要翻篇儿了,又撒娇闹了几句脾气,没想到等夏尽回来了,纪与阳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不舒服,夏尽凉薄的眼睛扫了他俩交握的手,终于点了头。

纪与阳马上收拾东西带他回家,这会儿乔欣然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在图书馆楼下当场要分手:“你他妈对夏尽比对我上心!上次我说肚子疼,你让我去蹲厕所,那他妈是一码事儿吗!”

纪与阳真的冤枉啊,拉着乔欣然又哄又拽去了避人耳目的角落,捏了捏她的小脸:“难道不是吗?”

“不是!”乔欣然一把推开他,把钥匙圈儿上挂的定情信物之钥匙扣拽了下来,砸在纪与阳额头上,“你他妈就跟夏尽谈恋爱吧!你俩过一辈子吧!”

纪与阳别的都没听明白,就这句最懂,一把拉住乔欣然手腕不让她走:“别侮辱夏尽,我跟他就是兄弟关系。”

乔欣然懒得跟他多废话,回手就是一个耳光:“滚!”

她怒气冲冲地走了,纪与阳半晌没反应过来:两个男的,性别一样的,怎么谈恋爱?他没听说过这种事情,也对夏尽确确实实没存别的心思,懊丧地揉着脸走出去。夏尽已经买好了一瓶冰的农夫山泉,压在纪与阳微红的脸颊来回滚动,瓶身沁凉液体渗进皮肤的细密纹路,驱走了灼烧感和盘桓不定的心焦。

……还是夏夏好。

他跟乔欣然分手了,安安分分又过了两年,高三冲刺阶段谈了个夏尽同班的女孩儿,名叫路野,路子也玩得野,仗着成年了,带纪与阳去开房。纪与阳一个纯白如纸的少年,哪遭得起这刺激,马上就坠进去了,五迷三道七荤八素的。他俩张扬得很,甚至年级主任都知道了,可他俩成绩不降反升,只好由他们去。

在这个阶段,万事万物都没有高考重要。

这么紧要的人生节点,夏尽缺席了。

他出了车祸,挺严重的,被撞飞好几米,堪堪捡了一条小命回来。纪与阳守在病床跟前不吃不喝,最后还是纪家爹妈气急败坏地拧他耳朵:“夏尽考不了高考,你也不要考了?!”

纪与阳近两天滴水未进,嗓子眼儿都快因缺水而黏在一起,就如同夏尽帮他作弊那次,死活也张不开嘴。

他要怎么告诉爸妈,告诉所有人,是他和路野出门鬼混,带上了夏尽打掩护,在街边情意绵绵你侬我侬,回头就看见夏尽像破布娃娃一样横在路中间,血泊浸透他浅蓝色的校服,还有苍灰的眼白。

他要怎么说呢?他又一次,再一次,第无数次,害惨了夏尽。

而夏夏呢,他的好弟弟,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握着纪与阳的手,吃力而艰难地同他说:“与……与阳……好好考……”

这一句“好好考”,硬是让他说出了临终遗言的错觉,纪与阳仿佛临危受命的将士,拎着书包扭头就走,埋头苦学半个月,超常发挥。

夏尽康复后又读了一年高三,从此落了纪与阳一步。

纪与阳上了省内最好的大学,在邻市,高铁两个多小时吧。平心静气等了一年,夏尽也考了过来。尽管夏尽从没指责过什么,纪与阳始终是背负着愧疚在行路,夏尽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直到……

直到夏尽向他告白。

“我……我没办法。小夏。”

纪与阳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这句话,夏尽眼神黯淡受伤,把手里的水杯给他递了递。纪与阳不疑有他,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喉头这才舒服多了。

“我拿你……一直当是我的弟弟,爸妈的第二个宝贝儿子。而且我现在也……有女朋友了,你知道的吧,外院的——”

“外院的梁俐。”

夏尽嘴唇翕动,接过未断的话头。

及腰长发,鹅蛋脸,不戴眼镜,爱穿碎花连衣裙,考过了公,目前交往两年,准备和半只脚踏入研究生院的纪与阳谈婚论嫁。

第四章 与阳

纪与阳醒来,头脑像被钝器凿过一遍,大片大片疼痛阵阵袭来,好比有人扯着他的脑仁做鼓皮。他扶着太阳穴缓缓坐起来,竟听见沉重金属磕碰的闷响,伴随着手脚的束缚感。

他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是一潭深不见底的黑,他张开五指覆在眼前,指内外没有分毫差别。

他瞎了吗?

“与阳。”

——没有。

“咔哒”一声,开关被按亮了,角落的小台灯亮起。夏尽蹲在灯边看纪与阳,苍白的脸裹上一层暖黄,薄唇抿成一条细线,线的两端扬起小弯钩,歪着脖子侧着身,出奇诡异。

“小夏……?”纪与阳挣动缚住手脚的铁链,额角滑下冷汗,可当下又急于求证夏尽的安全,“小夏,你有没有受伤?”

他下意识以为孱弱的夏尽同他一样是受害者,甚至忽略夏尽自由的四肢,吊诡的笑容,手边隐隐反光的水果刀。就像他一次又一次忽略夏尽有关事件的不合理。

“与阳。”夏尽站起身来,逆着光缓缓朝着纪与阳走来,走出光亮走进昏晦,蹲在纪与阳身前,除了叫他的名字,什么也不说。

纪与阳这才注意到他是赤着脚的。

他那一双相当冰凉的葱白手指贴在纪与阳的脸颊,着迷地游动着,直到这双上好脂玉染上纪与阳的体温。

“夏尽,”纪与阳咬着牙,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屈辱而愤怒,仿佛夏尽摸的是他的性器官而不是脸,“你在干什么?”

原来夏尽不是走进了昏晦,他就是昏晦本身。

“与阳。”夏尽嘴角的弧度似乎更大了些,上身向前倾了倾,膝盖点在地上,唇珠点在纪与阳嘴上,“与阳。”

纪与阳唇上一片湿凉,眯着眼瞧他,似乎是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相识十五年的青年。或许他探究的眼神太过冰冷怨毒,夏尽一路吻上去时,眼里迷雾般的疯狂似乎被泼了一盆凉水,显出一点清明来,马上又被吞没了。

“与阳……与阳……”

他以唇舌度量他的疆土,像个失心疯患者,又像个极其天真的孩子,眼里心里只有一个纪与阳,好似念出了这个名字,他这只在茫茫海面梭巡的鸟便找到了栖木。

纪与阳只听出荒唐。

他尽力稳住心神,做了几个深呼吸,尽量心平气和地对着夏尽开了口:“夏尽,我需要一个解释,告诉我。”

他只记得自己在学校和梁俐依依不舍地吻别后,受邀来到夏尽父亲给他的房子里。假模假样参观一番后,他拒绝了这位好弟弟的倾情告白,之后意识就陷入了黑暗。

是那杯水。

“我跟你说过了,我喜欢你,很多年。”夏尽总算舍得开口说点儿别的了,他看着是恢复了临床医学专业优秀学生的冷静镇定,站起了身,嘴角还挂着看不透的笑,“我也没有办法了,与阳。”

他话说得极其冠冕堂皇,似乎他们是一对天生的痴情怨侣,合该在一起一辈子。纪与阳不能理解是成长路上的哪一部分出了错,哪个岔路口没走对,让夏尽成了今天这副他看不透的样子。

“夏尽,我们好好说。”纪与阳企图和绑匪谈条件,他还是觉得夏尽本质上是个足够理智的成年人,“你把我关在……”他环顾四周,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关在这里,也不能改变我对你的想法。你是我弟弟,恋爱没法谈。”

他双眼鹰隼般锐利,夏尽视而不见,他声音几不可查地颤抖,夏尽充耳不闻。夏尽蹲在地上,沉浸在瑰色的幻想中,甚至手指敲在膝盖上,打出一串节奏。

他拖来一旁的餐盘,抬头问:“与阳,饿不饿?”说完即舀起一勺饭菜,凑到纪与阳嘴边,“是我做的呢,他们都说好吃。”

谁们?纪与阳闻见香气,联系了夏尽说的话,咬死了后槽牙才没吐出来。夏尽眨了眨眼睛,睫毛扇动,读懂了他的心思:“我给同学们做过,野营的时候,你不知道的。你好久都没关心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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