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都湿漉漉地泡在水渍里,今天周一,言晏特地起早了些,二楼卧室外的露天平台上这些日子也不晒衣服了,她站在上面,一边刷牙一边任由泠泠的微雨赶一赶瞌睡。
街巷里早有了各家的庭扫尘除声,也有来往的小车声、邻居的晨起寒暄声。
言晏的视角,可以看到对面两户人家夹巷之间,有一棵蓊郁的夹竹桃,可惜,粉红色的花,被雨打败了许多。
“盖章,生效!”
明明已经放空一般的脑袋,偏就,如訇然难料的雷,两天前某人的话,又一次钻进言晏的耳里——
周是安伸手替言晏撩一撩沾在唇上的头发,再闪身去开门。
母亲和小舅进来,他们说了什么,言晏全没心思听了。
言晏被谢冰慧盘问,到底怎么回事,她有没有吃什么亏……
她闷声摇摇头,不经意间,目光汇上周某人的,他一脸局外人的自觉,任由他们一家子互诉惊心。
只是,言晏觉得他的唇上,为什么那么水润感,他为什么顷刻间,觉得唇色红了一个号。
接着,言晏就借口头疼,拉着母亲要回家。
言晏在家宅了整整一个双休日。
外婆、母亲、小舅轮流上来给她谈人生险恶。
谢冰慧这遭没什么明里暗里了,直接问,和周是安,是谁招惹谁的?
言晏本来就为他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弄得心神不定,乃至她回来的那个晚上,洗漱躺床上了,还觉得舌头上有那人的酒气。
再被亲妈这么逼问,她实在难以应付。
“谁都没招惹谁!”她蒙毛毯到头顶,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
“言言,周家那位小爷不是你能管得住的人,况且还比你大那么多,我跟你说啊,我不同意!”
“嗯,我也不同意,行了吧,好了好了,我不舒服,我再说一遍,我和他什么都没有!”言晏说这话,是权当被狗啃了那一口吧。
谢冰慧拿女儿没办法,没好气地拍打她一屁股,临下楼前还警告言晏,“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和他眉来眼去的样子。你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是那个周是安,就是不可以。”
“我不管他是好人歹人,家里多显赫矜贵,总之,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小舅也上来跟言晏说,星期五那晚,不是文煜想起来问周是安,也许他们还想不到这一点。他们也未必联系不到言晏公司的人,只是没周是安那么有效率。
周家这位二公子就是这样,看上去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实际上,龌蹉不龌蹉、上层不上层的圈子人脉,他都可以信手拈来。
“言晏,你妈自己也是做生意的人,她不是不知道钱的好处;也不是不知道结个富贵人家的亲家,人前人后有多体面。只是,周是安显然不是你妈料想中满意的姑爷。”
贫贱夫妻百事哀,是一说。
抛开年龄、见识,家世太过悬悬之差的话,也是一说。
谢冰慧嫌周是安这“姑爷”太矜贵的话,那么,周家的人就会嫌言晏太浅薄。
左右是本糊涂账,不翻也罢。
*
莫敬那杯装糊涂的咖啡,言晏没有告诉母亲,她怕母亲再去跟他牵扯不清。
不过周是安那边好像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言晏一早进公司,就被Mandy叫进了办公室。
“你怎么得罪李修齐了?”
言晏一脸懵逼,这话是不是颠倒主谓宾了。
Mandy在跟的那个项目,被李修齐正式退案了。
对方一早也在他们官网对外竞标的服务站上公布了最终竞价的两家供应商。
言晏有点觉悟了,她是被叫进来背锅的。
在Mandy看来,言晏不过就是个漂亮了点的门面而已。
但她没想到,小妮子背后到底是谁在给她应援。
那晚,年总亲自打电话给Mandy过问一个小职员,今天一早就收到李修齐的邮件,Mandy老套路的觉得,可能言晏矫情之下得罪了李修齐,或许还闹得有些下不来台,这才年绍平都被惊动了。
至于始末究竟,Mandy只是一早受了直接老板的一通骂,让她放人回去原来的组。
老钱是什么人,他见年绍平藏着掖着的一番说辞,半猜半听,估摸着这丫头真得被冯家那小爷看中了,不然冯淮生不会跟李修齐不依不饶,二男争一女,最俗的戏码,但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言晏再回蔡恒易这组的时候,办公室的谣言,已经甚嚣尘上了。
说Mandy的项目之所以被毙,是因为言晏得罪了对方采购老板,到底怎样得罪了,众说纷纭。
言晏枯坐了一上午,完全没任何工作效率。
她对于这种悄无声息的流言议论,太过在意,从格子间里噼里啪啦的飞速键盘声里,她都能猜到大家在落井下石些什么。
一筹莫展之际,李修齐来电。
*
李修齐比莫敬小上几岁,但论江湖资历来说,他很难相信,这次栽在一个小女生手里。
他那头焦头烂额,所以,话说得很长刀直入。
“我该庆幸,那天,没有冒犯言小姐。”
李修齐说,他实在没有想到,那天一个误打误撞,今下,要折了他前程与钱财了哦。
言晏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修齐哂笑,也许言小姐该去问一问那晚英雄救美的周先生。
李修齐与夫人的婚姻是正常走向的分道扬镳,所以,他们协议期间的财产分割也一直很平静的进行。
可是与言晏这一风波后,他妻子那边似乎被喂了什么阴谋论,甩李修齐脸上的视频记录显示,他确实在婚姻存续期间,带异性回家。
视频里的女主角是不是言晏已经不重要,因为他妻子得到的证据也都是模糊了女方的身份,李修齐婚内有叛,昭然若揭。
这对于他婚姻财产清算很不利。
再一条,李修齐在任采购VP期间的很多不正当交易,全被披露出来。对方警告邮件里罗列的各种条目,足够他从这个位置上跌下来,还可能被指控职务侵占。
当然,这种搜罗证据本身也是非法行为,李修齐赧笑,他显然在被黑吃黑。
言晏糊里糊涂地听他说了很多,面上颜色愈发地冷冽起来,她很多细节没听通透,但也有点明白,李修齐被人捉住了很多灰色地带,不足以入罪,也会身败或名裂。
她在这个交易圈内,自然明白采办与供应之间那些不予言说的潜规则存在。
她后知后觉,这些话,确实需要他们面对面交涉。
“你的意思是,周是安?”言晏拒绝相信这一点。
周是安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你小瞧了男人的自尊心与占有欲。”李修齐后背贴椅子,有些疲惫的尾音,“言小姐行事太低调,有冯先生那样的团队,何必在这么个不高不低的公司做小伏低呢。”
冯淮生短短两天搜刮了一列要李修齐磕头认罪的名目。
他没想要李修齐怎么样,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他要李修齐及其朋友当着他冯淮生的面,给言晏认真道歉,怎样哄言晏喝下那杯安眠咖啡的,就怎样给自己灌一杯,也尝尝任人摆布的滋味。
言晏听后,瞠目结舌。
匆匆告别李修齐,她觉得这事闹得有点离谱了,连忙打电话给周是安,对方电话一直没有打通。
倒是接到了冯淮生的电话,这公子哥显然是闲得慌,真要给李修齐这么个下马威,再替周是安出出气。
他口口声声道,“周二差点被戴绿帽子。”
言晏欲哭无泪,她只问冯先生做这些,周是安知道嘛?
“不知道,他替父母去趟比利时。”
言晏阖目,就知道。
“冯先生,我人微言轻,可能一开始确实有点误会,但罪不至于这么逼人绝路。李修齐那边无论婚姻还是工作,都不至于因为我被撕开那么一个大口子。总而言之,如果他哪边得罪了冯先生,也请你不要假我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