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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86)+番外

清风起,不知不觉间,又站了许久,濮阳叹了口气,总不能因先生生气,便一直避而不见。

她走入门去,步履凝重,神色端正,在院中稍稍一站,便绕过了正堂,往书房去。

书房门浅掩着,濮阳站定,小心地贴到狭窄的一道门缝上,朝里望去,只见卫秀坐于书案后,正执书而阅,书房侧面的窗开着,不时穿入一缕凉风,卫秀脸侧的鬓发微微地拂动。她坐得端着,将书简看得入神,似乎并未发觉有人在门外偷看。

濮阳的目光在卫秀的面容上停留,唇畔不由自主地微微弯起,她想起那日邙山上,她也是这样,透过一道狭小的门缝,看到里面的先生,雾气,水珠,湿润,迷蒙。那时震惊多过惊艳,如今回想,邙山区区十余日,怕是要让她此生难忘。情不知所起,濮阳却能断定终生不泯。

房中,卫秀将书简放了下来,濮阳见此,忙站定叩门。

里面传来一声卫秀的应答。濮阳便推门而入。

见入门来的是她,卫秀面上僵了一下,随即便是弯身行礼:“不知殿下此来何事?”

与往常并无不同。若不是濮阳眼明,捕捉到那一瞬息的僵硬,怕是就要怀疑这几日是否是她多虑了。

濮阳便将锦盒献出:“我得一随珠,成色属上乘,欲赠先生。”

“无功不受禄,怎好得殿下如此厚赐。”卫秀笑意温柔,不轻不重地给了枚软钉子。

濮阳说的是赠,她却偏说是赐,其中区别,不言而喻。濮阳讪然,但这随珠,确实难得,且与先生而言,此珠之价不在其值万金,而是它晚间能发光。先生腿脚不便,若是用烛,起夜时,便要摸黑点灯,若有此珠,不用便以一黑布覆之,使光不外泄,有用之时,将黑布抽去即可,十分便利。

濮阳将这想法一说,又道:“我那还有两颗,成色不及此珠,勉强也能用了,回头令人一并送来。”

说罢,便将锦盒置于案上,将礼送得不容拒绝。

卫秀抬眉看了眼,却见公主虽神色坚定,可她的眼中是含了期待的,分明是在等她高兴收下,或许,还在等她夸她两句。

卫秀心底不知怎么便柔软起来。这许多年来,她逼着自己学一切需要的东西,恨不得将一日当做两日来用,从未有片刻放松,从未关心过她人,亦从未容他人关心她。

阿蓉跟在她身边近廿载,却从不敢在书房中说一句早些安置。

她将自己逼得很苦,可唯有如此,方能一鼓作气,她活着,本就不是一个人,父亲、母亲与兄长都在看着她,她怎能懈怠?温柔也好,奸佞也罢,除非复仇有需,余者一切都是多余的。她极力地摒弃那些多余。

可公主却能当做看不到她的拒绝,不管不顾地靠近。她似乎从不怕拒绝,活在光明之中,与她是全然相反的两个人。

“你用着试试,倘若当真不好,再还我便是。”大约是见卫秀始终不置一词,濮阳也不敢逼得太过,软下声来,温柔劝着,一面说,一面还将锦盒打了开去。

柔和的光芒溢出,因天还大亮,只在珠身周围浅浅一层。可想而知,到夜间,是何等光华四溢的风采。如此价值连城之宝,与濮阳而言,也只因它恰能为卫秀所用而显珍贵。

可这温润的光芒,落入卫秀的眼中,便如无数针芒扎入了她的眼球。此等至宝,怕是只有皇帝那里方有。此物从何而来,不言而喻。可笑她方才竟还心软。

卫秀心中难堪起来,仿佛方才那瞬息的心软背弃了父母与兄长,背弃了那些于劫难之中丧失了性命的人。她自责起来,公主的好意被她有意曲解为收买,仿佛如此,方能使自己坚定,仿佛如此,方能让公主不那么无辜,方能让她,毫无愧疚。

卫秀将涌动的心绪压下,面上一笑,神色清明,眼中无一丝阴霾,让人看不出一点心思:“多谢殿下美意,只是不必如此周折,我早已惯了,夜间也并不觉有何不便。”

话已至此,便是不容更改,珠子是送不出去了,濮阳黯然,她抿了抿唇,抬头看了卫秀一眼,眼中满是无奈与情意。

卫秀对上她的目光,神色间不为所动,视线再下移,看到公主的肩上积了几朵杨花,她下意识地欲替她掸去,右手还未伸出,便被左手死死地握住。

既然已被拒绝,濮阳也不是纠缠之人,便将珠子收了起来,放到一旁,说起萧德文来。

“此子不凡,善忍,善谋,一旦他掌权,怕不会比诸王好多少。”濮阳直言道。

卫秀便笑了:“如此说来,若我顺势而为,入郡王府教导,岂不是一招好棋?”她自以若入东海郡王府,便能将萧德文拽在手中,将他控制,正便于濮阳行事,“不过,待事成,殿下须得为我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