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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蝉]非天(66)

作者: 渺缈孤舟客 阅读记录

但随即,她又释然了。

杨蝉轻轻一甩衣袖,便把玉鼎真人震到一旁。

“你……不是我什么人,玉鼎,你要记住这个,”她道,“无论今后谁来问询,你都要记住,你与我毫无关系。”

“你……”玉鼎一噎,明白了杨蝉的心意。

她提着杨戬的那杆长兵,面向一望无际的旷野和满天的流云,那如孩童一般身躯,偏就竖在这天地间,稳稳地,一如她二哥那般孔武有力。

“以前,有个人问我,问我是蝉,还是莲……那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突然就说起了这样一件事,语气淡然。

“蝉又如何,莲又如何,都是能藏匿于土中蛰伏许久的东西,都是能在盛夏绽放一季的东西,我那时,并不明白两者有什么区别,后来,我明白了。”

“蝉鸣一夏,过了季节,就死了;而莲,这一季的花谢了,还能再长出下一季来。莲,花开花落,能长很久,而蝉一旦破土,就那么三个月:攀附于树干,唯有汲取树汁才能得以生存……”

“曾经,我不想依附任何人,可到头来我发现,我还是不知不觉依附了。我的一生,都靠了我二哥,他是那棵树,我是那只蝉。所以是蝉,还是莲?”

她静了片刻,身形不动,任风拂乱一头青丝,任风扬起白裙素袖。

“我,是蝉,”她坚定地道,“莲无语,蝉有声。我既然生而为蝉,那便宁愿不吃不喝嘶鸣一夏,也不要籍籍无名,角落中花开千年!”

玉鼎真人向那身影伸出手,但不知为何,那只手伸到一半,再难继续向前探去。

他知道,今天,他不可能阻止她了。

但他还是道:“你……静思了几十年,就得出这样的结果吗?!你二哥的希望是什么,难道……你要背弃他吗?”

“玉鼎,你错了,这不是背弃。若二哥还在,我终能站在他跟前道一声:这苍生,我担得起了。”

“阿蝉……”

“玉鼎,抱歉,隐匿的日子,我过腻了,”她随即一掠发梢,别过头来,逆着光,半张脸的阴影中,只见她的笑意,“我杨家能走到今天,多谢你。”

随即,她扛起三尖两刃刀,迎着那日头就去了,许是感知得到身后者的目送,她扬声道:“玉鼎,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如果一个月后我还没来找你……就当在这尘世里,你从未遇到过我俩,从未……收过我杨家兄妹为徒。”

这最后一句,玉鼎真人一惊。

“阿蝉,你说什么?”

抬头来看,那个身影已经走远了。

空中飘来一句远话:“哈,你不是想听这一声么?我可只说一次——师尊!”

“阿蝉,阿蝉啊!”

玉鼎朝那声音的方向追了几步,可是天地苍茫不见人,他又该往何处寻呢?

他退回杨戬的墓旁,半晌后,忍不住老泪纵横。

第五十七章 将军令

半空中,她脚踩云端,信步前来。突然,她停下。举目四望,除却不见尽头的云海,别无他物。

凭空,却是当头一声:“你……是杨蝉!”

三分留神,三分戒备,还有四分,是惊惧。

杨蝉坦然:“我来了。”

“你来作什么!”那声音问。

“既然到了南天门,自然是要进天庭。”她道。

“进天庭要做什么!”

“来申诉。”

“申诉什么!”

“下界一场战事将起,生灵涂炭在即,你们不管么?”

“承天命者,不过问凡间之事!这是规矩……”

“规矩,哈……”杨蝉冷笑道,“谁定的规矩?我正是要找那定下规矩的人!”

蓦地,挥动兵刃,气势如吞山河,正是向那虚空狠狠劈下!一柄三尖两刃刀,搅起那云海波涛重重,兀自翻腾!

“莫作鼠辈龟缩!出来——!”

沉声一喝,长兵再捣黄龙,一声巨响,远处竟是浮出两扇巍峨天门,门后一座城池,亭台楼阁隐约可见,无一不有。

天庭,近在咫尺。

“凡人传说,烛龙衔烛火,以守天门中,”她道,“如今我来了,倒是见你们畏畏缩缩,一座天庭在空中常年位置飘忽不定,到底是为了躲藏些什么?”

那声音失了底气:“杨蝉!你回去吧……”

她讥讽道:“我既然来了,哪里有回去的道理。人间就要遭殃了,你们作为三界之主却龟缩在此,那凡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比你们有骨气!”

“你既承天命,当明白:凡间劫数皆为天命,天命不可违,汉人的气运既然已尽,便不可再多加强求……”

“呵,那女真人信奉萨满!若是凡间的汉人全死光了,谁还来信奉你们,给你们供奉!”

那声音嗤笑道:“凡人总要以信奉一件事物来补足内心空虚,是汉人还是女真人又有何异?是萨满或不是,又如何?到那时,有人信奉,便会有供奉,信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

“说得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下界苍生,在尔等眼中,皆为蝼蚁,又何须辨清蚁与蚁的区别……”她随即自嘲道,“而我,竟为其中一群蚁来到这里,是因为,无论是蚁还是我,都想弄清楚同一件事情……”

“你想弄清什么事?”

她再亮长兵,银刃一指天门:“何为——天命!”

“放肆!”

浩荡天威,逼命而来——那云海之上尚有云气,云气凝聚,一点一点渐渐遮蔽了正当午的日头,唯有那被日光镀上的一层金边,半隐在黑云后面,混成了一种闷闷的、不清爽的乌金色。

“吾等因汝承得烛火,多年来对汝并不多加干涉,然今日,断不能继续纵容!”

眨眼一瞬,数十万天兵排布已成,乌压压人头一片挡住天门机要所在,看去竟如倾巢而出,只待法旨一降,便向杨蝉逼杀而来!

杨蝉微微一笑:“区区一个我,你们好大的阵仗。”

“对汝,吾等岂敢小觑!当年杨戬一道法阵,不仅是为助你破关,更将毕生法力加诸汝身!如今,汝又得烛九阴之力,三界确是谁也不能再挡汝。但汝须知,甫从伊始,号威三界的烛龙之火便不该任由一人所得!”

“是不是该由谁所得,不是你说,不是我说,而是烛火,”杨蝉淡淡地道,“看来,今日要入此门,需花一番功夫。”

“就看你是否冲得破这三军!”

“好,”她扬起下巴,笑道,“我杨蝉,今日,便叫尔等领略何为真正的横扫千军!”

手一扬,翻云覆雨!这片云海间最后一线乌金也褪去,竟是自催电闪雷鸣,昏昏犹如末日!

手再扬,以云为基,化出人形,只见云海里腾起无数道万丈身躯,为首者执一把巨斧,肩负杨蝉,气势凛然,势不可挡!

她在那云海所化的巨人肩头,傲然而立:“你有天兵数十万,我有万物道化在手,你们挡不住我。”

那边不应,但闻金鼓鸣起,数十万天兵齐齐吼声:

“杀!”

“杀!”

“杀!”

三声过,兵力相接,刃器互相击撞,激荡起一曲悲歌。

明知是螳臂当车,为何还要如飞蛾扑火呢?

她不解。

已有死伤者,血洒一片,透过被染红的云层,落到凡间。

那凡间,也正厮杀一片。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有人抬头看去,见天上血雨倾洒而来,却来不及惊叹,一支长箭钉穿心脏,血也同样倾洒于地。

天上地下,血雨难分,一场战事,多少白骨祭霸业,多少冤魂叹哀凉。

“阿蝉!住手!”

熟悉的声音迎面而来,她早知会有这一天,然而千般话语如风而逝,到嘴边的,只有这一声:“哪吒,许久不见。”

哪吒身形一滞。

这一声,唤起了二人两千多年的情谊,也是这一声,从此也要抹灭这情谊——战场上,遑论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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