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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鸳鸯一对半(87)

我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和神情。认识他几年来,这是他对我说过的最长的一次话,那样的认真,一字一顿般的娓娓道来。怪不得他来了这里,怪不得他有些憔悴,原来他一切都知道了。

他为了这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为了一份莫名其妙的信函,千里而来,不肯放弃。我除了难过除了感动,更多的是无奈和认命。就算我不是他的妹妹。以我母亲和云家的恩怨,我和他,也再无可能,我若嫁他,云知是决不肯答应,也无异重重伤了母亲。

水声澹澹,海波一浪一浪冲着礁石,如起伏的心事。我缓缓站起身,遥看着天际朦胧高远的一轮清月,心里十分清醒,我与他的结局只能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云洲牢牢的看着我,“小末,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呢?再多的言语都是空乏,改变不了什么,徒增无望。许多一直盼望着能有机会表明心意的话语,从此只能变成无法开口的隐秘,永远埋在心底。

“云师兄,我,我和江辰的婚期定在中秋节,你若有空,来归云山庄。”

这一句话,我费尽了所有的力气,仿佛自己脱离了躯体,站在高处看着这个自己正在手起刀落,想将过往一刀割断!

可是,我明明听见了身体里淅淅沥沥的一种声音,那是什么?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似乎没有呼吸一般,我硬着心肠径直从他身边匆匆而过。我不敢回头。让他死心吧,放掉儿女情长,带着父辈的期望,家族的荣耀,海阔天空任意高飞。

转过回廊时,我终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后是宽广无垠的海,黑沉沉如一帘巨大的帷幕,虽然有明月当头,虽有清辉万里,终归拨不明那巨大的一帷浓黑。

我看着那个遗世独立般的身影,隐痛汹涌而来,云洲,我除了让你死心,还能怎样?

那天晚上,我睡的极不安稳,恍恍惚惚中似是听见了一声叹息。

第二天早上,我在枕边发现一份信。

我轻轻打开,信上只有一句诗:郴江本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这首秦观的词,我极是喜欢,但这最末的两句,我不甚明白,曾拿去向他讨教。他当时轻轻笑了笑,答曰,此句诗历来文人有多种解读,看当时的心境各有体会,我觉得意会就好,硬要解释出什么意思,那意境便轻了,白了,无味了。

当时我看着他云清风淡的神仙姿容,暗自羞惭自己愚钝,何时才能与他心有灵犀呢?

而此刻,我懂了,这最后的两句,我从此不会再去问人。

我走出屋子,慢慢来到海边,初生的朝阳被万里海面烘托,气势勃然,霞光万丈。海水澹澹,潮来潮往,在它面前,什么是天长地久,什么是弹指一瞬呢?

我长长叹了口气,将信折成一只小船,轻轻放在了水中。

那些年少的心事,美丽如梦幻,晶莹如露珠,禁不住天意的翻云覆雨,等闲变故,渐行渐远,应作如是观。

不想见,不想躲

回程的路上少了一人,云洲凌晨便离开了,听师父说,他先回了京城。他已经官封中郎将,告一个月的假并不容易,需快马加鞭赶回去。

我默默低头,心里木木胀胀的,已经辨不明是不是疼,不过短短两月的时间,我和他之间像是被一根皮筋拉扯着,忽远忽近,忽近忽远,力尽之时,终会彻底崩断,再无牵连。

我有点茫然失神,默默跟在师父身后,突然,我的手被握住了,我心里一跳,回看却是江辰。

他脉脉的看着我,“小末,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我,想回归云山庄。”

“我说的就是归云山庄啊,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他笑的眼睛眯成一道缝了,嘿嘿道:“小末,你是不是也等急了,唉,明天要是中秋节就好了。”

我脸上一热,他也太不含蓄了。

我们随着师父师叔们一起回到逍遥门。师父顾不得休息,立刻要随我和江辰直往归云山庄。我感觉到师父想找到我母亲的心情比我更为急切。

江辰好奇的问我道:“师父为何这么早就去?离中秋节,还有许久呢。”

我和师父的计划一直没有告诉他,怕戚夫人知道之后传到我母亲耳中,母亲便不肯前来。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他师父为何急着随我们前去归云山庄。

我只好低声道:“啊,可能是想见见你母亲,商议一下婚事吧。”

江辰酸溜溜道:“师父对你可真好,同是徒弟,他一向偏心眼,对我可没这么上心过。”

我信口就道:“那是因为你心眼太多,用不着师父对你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