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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112)

作者: 何缱绻 阅读记录

可更多的是晚晚昨晚在他怀里软语温柔的模样。

她说,等他回去。

等他回家。

回他们的家。

四周与他心底同时一片死寂。

没有预想之中子弹穿颅的疼痛和喷涌的血,枪口冰冷,也没有子弹摩擦而出的炽热。

依然冰冷。

“操——”

林槐暴跳如雷。

枪根本没上膛,刚才贸贸然进来,他都忘了检查到底有没有子弹,他忿忿扔掉枪,死死按住沈知昼,又回头暴躁地冲林榣嚷:

“林榣,愣着干什么,开枪啊——”

“你有枪的吧——”

“爸爸肯定让你带枪了——”

今天,的确只有林榣带了枪。

这也是林问江留的后手。

约定不带枪,也是为了给彼此下次交易奠定信任基础。他要给自己留够后路保命。

林问江也不乏焦虑地命令林榣:“开枪啊——林榣!杀了他!”

他窜到沙发后面,抖着手指着沈知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欺骗我——”

“这里有炸/药——”

门外突然破云一声。女孩子的声音飘荡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四壁传来冷冽的回响,字字珠玑。

沈知昼心一颤,见她快步地就往他的方向奔来!

她憋着通红的脸,又气喘吁吁地冲他腾喊了一遍:“有炸/药——快走——林槐在这里埋了炸-药——!!”

外面响起警察飒踏的脚步还有警笛的鸣叫声。

林问江终于能相信现在眼前的一切,今天的一切,多年来的一切,都是沈知昼和警察的圈套,他顾不上再忿忿地责骂,和林槐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转身朝后方的窗口撤去!

林问江边惊慌失措地朝林榣嘶喊:“林榣——开枪!杀了他们!”

“只有你有枪——”

“杀了他们!”

林槐手里捏着炸-药遥控器,也不忘喊:“林榣——开枪啊!”

他还不能引爆炸-药。

如果在这里引爆,可能林问江和他都跑不出去就被炸死了。

这里不比十年前废弃的大楼,那里地形复杂,周围还有山丘,还有迂回的余地。

这边都是平地旷野,一爆炸的话,冲击波可能会炸飞他们!

可林榣,久久未动。

她垂眸凝视自己的指尖,就挨在灰黑色枪柄的扳机上。

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没得选的她,现在所有人的生杀权,都在她的手里。

多么讽刺。

她抬着冷眸,望向节节后退的两拨人——

“晚晚!过来——跟我走!”沈知昼喊了一声,立刻牵住晚晚的手,和戚腾与东南亚人一起往仓库大门口奔去。

“林榣——开枪啊,打死他们!”

林问江和林槐往窗口那边跑去,直升机就在不远的高空中盘旋。

林榣只消一抬手,几发子弹,就能射穿他们之中谁的头颅。

她就是作为杀手被培养在林问江身边的。

“姐姐——”

她听到了晚晚喊她。

她抬头,看她摇着头,那悲切的眼神好似在说:“不要开枪。”

“别开枪,跟我们走——”

“别跟林槐走了,你可以选择离开他了——”

正是出神之际,林槐爬出窗口之前突然又对她大喊:“林榣,你再不开枪我就引爆炸/药把你一起炸死了——”

她这才一震。

多年来,她对林槐究竟是什么?

玩物?妹妹?未婚妻?

“林榣——开枪啊!”

“你真的要我把你一起炸死吗!”

林槐半个人都伸出了窗沿,高举着遥控器:“你再不开枪,我就炸死你——”

此时,仓库门口已经出现了特警,戴着防弹头盔,举着黑黢黢的一溜盾牌,拿着喇叭大声朝着他们喊:

“里面的人听着——不许动——”

林槐神色一凛,林问江立刻拉着他往外跑。

林榣最后举起枪,朝着林槐——

砰——

林槐应声倒地,还未看清林榣眼底那一抹彻骨的冷色,意识全无。

林问江恐怕自己也中枪,匆匆抢过林槐手里的遥控器,警告林榣:“榣榣,爸爸和哥哥养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这么无情……你如果敢开枪——我就炸死你——”

林榣缓缓地收了手臂。

她抬眼看到警车已经包围了那架缓缓降落的直升机。

她又开了一枪。

击中了林问江的腿!

同一时刻,沈知昼拉着晚晚的胳膊,疾步向外冲!

他指尖微微生寒,死死捏着她胳膊,要把她骨头捏碎了一样,他大声对警察喊:“直升机会在仓库一百米之外迫降——”

“一百公斤高纯度海-洛-因和冰-毒都在仓库里——”

“林槐已经死了——里面还有一个人——”

他匆匆汇报了一通后,狠狠地提了一把晚晚的手腕儿,把她整个人拉出了仓库。

“全体分散——”

“这边有炸/药——”

“全体撤后,听指挥——”

“C1小组去狙击直升机——”

“B2去抓林问江!”

“还有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抓住她——”

沈知昼的嗓音在乱糟糟的对讲机迭次响起的声音中显得沉重而清冽,他边拉着她边质问:“谁让你来的——”

“我……”

轰隆——

她的后半截话,突然被巨大的爆炸声吞没。

“小心——”

几乎是下意识,被冲击波炸飞出去的一瞬间,他手臂一环,将她死死地抱在了怀里,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被震得脑门发痛。

耳畔是他温热的手。

他记得她耳膜受过伤,害怕巨大的声响。

他还记得。

铺天盖地的烟尘四散飞扬,火-药-味冲鼻而来,混着他周身凛冽的味道,呛得她眼泪直流。

待空气余震结束,她才缓缓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他半侧头磕在了一块儿坚硬的石头上,血沿着他额角潺潺而下,浸湿了他鸦羽一般的睫。

像是流出了两行血泪。

“沈知昼——”

他微半阖着眼,神志在她声音响起的一刻瞬间飘忽。

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十年前经历的那场爆炸,被炸得浑身是血的伯父从爆炸现场被拖出来,他喊他的名字,却如何也叫不醒他。

很快,他的躯体就冷了下去。

再也醒不来了。

他也会像那样……

“沈知昼——”

“哥哥——”

“沈知昼——”

好熟悉的声音,如那个雨夜一样清冽。

像是,晚晚啊。

是他的晚晚吗?

周围人来人往,救护车的灯光和警车的红蓝光交织不尽。

他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困倦异常。

六年来,头一次这么困。

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沈知昼——”

他又听见那个声音喊他。

是晚晚吗?

“你这个坏蛋——你不许死!”

骂他坏蛋。

他不由地在心底轻笑。

是她。

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仿佛坠入无边地狱。

就如那时在黑暗中挣扎,在沼泽里挣扎,无数次地,在死亡边界徘徊之际,他总想那么一死了之。

死了就不会有痛苦了。

那么多年,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无数次,在那些为数不多的梦里。

梦见自己身上盖着国旗。

他站在一旁,看着国旗下的那个人,跟他长得好像。

真想摇醒他,问他的名字,是不是叫沈知昼。

你叫知昼,你怎么连白天的模样都没见过,就死了呢。

真可惜啊。

“你不许死——”

“坏人都没死——你不许死——”

他艰难地动了动唇,不由地,下意识地答:“我也是……坏人……啊……”

“是,你是坏人,”冰冷的液体,颗颗砸在他血痕斑布的脸上,与血混成了一滩,她声音愈发哽咽:“你死了……我就恨你一辈子……你在我心中,永远就是个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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