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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来的夏天(61)

作者: 许我自由 阅读记录

她每次从县城里的出租房到学校都得走上半个小时。

早上去中午回,中午去傍晚回,傍晚去夜里回,一天六趟,每天花在上学放学路上的时间多达三个小时。去的比别人早,回的比别人迟,也难怪她两根笔直鲜葱的玉腿腿型会这么好看。全是走路走出来的。

每次文昊从县里高中翘课跑去找她,都得夜里九点以后才能到。这时间,恰好是琼琼晚自习结束放学的时间。

校门前一条三米宽的黄泥路,连着两公里没有路灯,漆黑一片,只等进了县城才有路灯照明。

文昊没来以前,琼琼每次只借着月光跟远处县城里投射过来的微弱的灯光,探步前行。一脚深一脚浅。雨天略微发白的地方不能踩,那是水坑;晴天完全幽黑的地方不能走,那是泥坑。

或许他们走惯了不觉得什么,文昊第一天来的时候刚下过雨,一路打听学校的位置,一路踩着水坑,险些摔倒好几次,特别狼狈。

第二次他学聪明了,到县里下了车,第一件事就是买手电筒。每次只要他赶到,琼琼的身后总有一束奇特的光为她照亮。

奇特在于,那光那也不去,只跟着她,直到送她进县城路灯底下。文昊也没办法,若再明目张胆的跟下去,非把小小的她吓坏了不可。

他远随,远远的看着琼琼娇小的背影,一切都值了。路灯斜照,她淡影上文昊身;路灯垂直,她亮影亮如灯。文昊看得见她,摸不着她。她的影子忽远忽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像一次次的靠近和机会,文昊还没把握好,她就又已经离开了。

文昊说不出的心痛,淡淡的忧伤又淡淡的温暖。忧伤她还在,自己每天还能看见她;温暖也是她还在,自己每天还能看见她。

再后来文昊每次又会提着一篮草莓和拿着一个手电筒,有时下雨,手中则还多一把伞。路黑灯必到,家到草莓也必到。

提前跑到她跟前,提前搁到她家门口。琼琼每次回头寻找送草莓的人,她都知道是谁送的,就是那个刚才提着草莓拿着手电筒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奇怪的男孩。这点她知道。但那个男孩具体是谁,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从7月3日到今,101天,文昊只在5月8号那天缺了一天。

那天他肚子疼,没法坐车,十几分钟一趟卫生间,十几趟后才消停。其它无论刮风下雨乃至台风仰或周末他回县里小店,只要有车他就敢坐,哪怕赶到时风雨正浓,门窗紧锁见不到琼琼一面,他也要砸开水果店为她买上一篮草莓送到她家门口。不管她收到收不到。

因为他知道,他再能够见琼琼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了。

假如时间再继续倒流,明年他高一琼琼初二,两人还能相见;后年他初三琼琼初一,他在镇里父母眼皮底下,每天再想翘课去琼琼所在学校的县里看她就难了;再往前三年,他小学五年级,琼琼小学三年级,两人或许还能相见,至少琼琼三年级的下学期仍是在鸭蛋坑上的;若再往前一年,文昊小学四年级她小学二年级呢?

第083章一首诗

文昊早打听好了,琼琼小学的前两年半是在离她老家蔡坑村还有十多里地的另一个山村里上的。早出晚归,中饭自带在学校解决,翻山越岭,背着书包来回二十多里,光想想就心疼。

到那时两人恐怕再也无法相见了。一是年龄小,二是距离以及路程实在太远太难走。纵然文昊一切都记得也无能为力。

再说,就算他顺利从父母那偷到足够的路费,又有多少人敢载他?即便敢,即便他到了琼琼所在的乡里,那时她乡里通往她村里的盘山公路应该还没修通,天色已晚,他得再抹黑独自走上四五个小时的山路,人还没走到村里她家门前,就又莫名其妙的飞回镇里小店二楼的去了。

一睁开眼,哪也没去,只是时间又减少了一天。

这是文昊不能接受,又无能为力的。

今天是琼琼16岁的生日,文昊送上两篮草莓,补上5月8号所欠的那一篮,补齐101天,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她。

一千零一是一百零一的十倍。《一千零》是个凄美的童话故事,他不指望他的现实再如童话般美丽,但也别太凄惨了。十分之一就好,也不求惊心动魄,平平淡淡足矣。

琼琼,你同意吗?

如今文昊上半身正面就只剩下左侧脸上的这一颗黑痣了,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他能怎么办。他这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自尊。

什么是自尊?当她也开始轻贱你的时候你的自尊才叫自尊。

连她也开始轻贱你了吗?若没有,请丢掉你的自尊,继续深爱吧。

可惜,文昊又明白的太晚了。

且这段时间他一直想起“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年他跟胖表哥大振一起从镇里步行到村里的外婆家,途中文昊嫌累,自作聪明,抛开大道不走非走所谓的捷径小路,结果却走进了他人生的第一个死胡同里。潺潺山涧,两侧的灌木丛,下游滑壁,上游悬崖,四面楚歌,他几乎无路可去。

可就在他绝望抱着必死之心,决定当晚先在这深冬的山涧里夜宿一晚时,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只因他又往前走了走,忽而豁然开朗,看见悬崖绝壁飞瀑底下竟有一间小屋。

有屋便有路。

一路飞快从屋后的山道飞驰而上,救下自己一条小命。

但如今却不比当时,当时往前只要没到悬崖底还有路可行,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如今文昊早已把路走到底走死了。

他犯了的错,不是说靠挽回就能挽回的。

人死不能复生。

这辈子他是没有机会了。

我爱过一个女人

在她下楼为我买油条时

我在安睡

我爱过这样的一个女人

在她出生时我三岁

今天我三岁

1991年3月25日

2020年3月15日。

世俗的爱情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枕头爱情,为性。不解释。

床单爱情,为物质。也不想解释。

被单爱情,两者都为。被单有别于床单,被单若是觉得暖过头了,或是没有原因就是不想盖了,可以随时一脚踹开。而床单,如果你想踹,没问题,但麻烦请先下床好吗?这就是两者本质上的区别。

文昊喜欢第四种:青梅煮水,开裆无悔。

他出生于1990年3月25日。据说他出生的这天,天上原本下着雨。雨突然骤停,风云变幻,太阳陡然现形,普照大地,他哇一声坠地,来到世间,浑身通红,俨然太阳之子。

既然是太阳之子,春天的太阳太懒,秋天太燥,冬天太柔,还是夏天的太阳最适合男子汉,又强又烈,所以他爸才特地给他取名文昊。

因为夏天又名昊天。

陈纯琼,琼琼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她出生于1990年11月26日,比文昊小半年。

琼琼出生时全身雪白如雪。她爷爷说她像玉,她妈妈则说是藕,莲藕,想为她取名荷花,陈荷花。可是坚持不过爷爷,爷爷给她取名陈纯琼,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的意思。比陈荷花好听多了。

文昊跟琼琼都是浙江南坑村人,两人是邻居,推出文昊家的篱笆小院,往前走两步,推开另一扇篱笆小门就是琼琼家。

文昊家的院里喜欢养鸡,琼琼家则喜欢养鸭,鸡鸭鸭鸭的隔着两米不到的小路成天对叫,热闹不已。这也注定了他跟琼琼在他们南坑村不会是平凡的一对小孩。

他俩是他们村最成功的吃货。尤其是文昊。

村里有个唐婶,她自己没有小孩,家里却总有很多好吃的。聪明如文昊,嘴比蜜甜,天天上她家喊她唐婶。没多久,唐婶就生生被他喊成了“糖婶”。

文昊很得意,每天拿着从糖婶那得来的好东西,到邻居家琼琼。

那时文昊大概才一岁半,会走路也会说话。琼琼一岁不到,或坐在或抱在爷奶爸妈的怀里,开着裆,张着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是什么东西她都能吃的,就算文昊给她,她家人也会提醒文昊她还小,还吃不了。她只能吃米糊和看着文昊吃桔子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