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来的夏天(37)
当前这条通道正在翻修。挖掉原来的水泥路,浇筑全新的水泥,再在上面铺上一层带有条形纹的足有十三公分厚的青石板,陆陆续续,工程得一直到14年的夏天才竣工。
原本脏乱差的通道,转眼成了世纪广场,内府公园,小树花径,绿茵草皮,应有尽有,更有一片的小竹林。
小竹林几十个平方,但毕竟是竹子。那时文昊已离职美院,跟着琼琼一起搬进了情敌刘夜家,但每次回美院,都会到这竹林逛逛,不说两人有多爱或多懂竹,只因那份亲切。
他跟琼琼都是南方人,从小荡着竹秋千吃着竹笋长大,冬笋春笋,文昊虽对笋有点吃腻,但对竹子的感情是深的。他们于他,不是书本里的竹君子,而是老乡,千里遇老乡的老乡。
当然了,在文昊第一天上班的当下,别说竹林,整个八十米通道一片狼藉,满眼土丘,到处都是打孔挖起的水泥块堆,只留有中间窄窄两三米宽的水泥道,以便往来南北校区的师生行走。其余地方的水泥全被挖起,大部分还没运走,间黄泥,要多乱有多乱。
北京天干,免得风一起沙尘满天,有些暂时不作业的地方不得不先拿绿网罩上。若从高空俯视,还以为是一块块的绿地呢。
大概七点十分的样子,天光青亮。当天天气难得不错,没有严重的阻挡,能见度如同戴上眼镜的近视眼,显著清晰清澈。
四下安静,只有外围零星经过的车声。突然远远的听到自行车声,迎面从对面北区骑来一个红衣女子。文昊本来也没注意,见有学生,忙站直不再乱动,心想着送她个注目礼即可,也不枉自己上班第一天见到的第一个学生。
不料她骑车经过门前,因为是电动门,中间有一条明显的凸轨。假如她自己一个人骑也就算了,最多稍微颠簸一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偏偏这名女子的后座上还载着另一名白衣女子,车后座又低,后轮经过凸轨时,一个猛的起落,后座的女子完全没做好迎接这个起落的准备,一惊一叫一疼,人差点被颠下车来,有点狼狈。
她以为没人,哪想一抬头,两眼正好落在了文昊的两眼上,四目相对,尴尬也好,不好意思也罢,这大清早万籁俱寂的,就这样被她倏然一连串的转眼便远去的清亮如荷花芬芳般的笑声彻底打破了。
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文昊当时的心就是这样猛的猛的温暖激动地乱跳着。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人就是琼琼,脸型身材文昊都没怎么看清,光一通莲花般清澈的笑声就把他整个的人,从上到下,完整收走了。
且还讷讷完全不自主的下岗亭跟走了好几步,只盼多听一会这笑声,多看一眼琼琼的风姿。
然后整个早上文昊就那么痴痴的痴痴的不时傻笑,像个快乐满足的傻子,只要一想起琼琼就快乐就满足就想傻笑。
第049章不如狗
多美的声音,多甜的早上,多好的姑娘,却被一声“做噩梦”打跑了。
文昊回过神,定眼再一看,他仍坐在保安员培训基地的八人宿舍的上铺上,宿舍另外五人的手里还拿着牌在盯着他。刚才问他是不是做噩梦的就是贾陆。
文昊没有回答他,也没这个心情,他得好好捋一捋,躺下,背过身,面着墙,睁着眼,自己这到底又怎么了?这回是时间正流还是倒流?
但愿是正流。他不想再每一天的努力,第二天琼琼都不记得了。他想好好好好的弥补她。
贾陆他们则以为他不说话是因为他做噩梦不好意思,欢笑一声,继续“画乌龟”去了。
2013年3月22日。
“画乌龟”据说是流传于东北的一种牌,却是一个山西人,也就是贾陆教文昊他们的。
没办法,培训太无聊,早上起床集合吃饭,中午下床集合吃饭,傍晚穿衣集合还是吃饭。
教官若心情好,多讲几句。或拉出去培训五分钟的前后左右转。
若心情不好,连集合也懒得集,到点吹个哨子自己排队吃饭去。
大米配白菜,米管够菜也管够,吃完了记得把掉在桌上的油收拾干净就好了。
文昊因为没油可掉,每次吃饭总是第一个回来。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这身春装保安制服并不是他的,而是他上任的上任的上任的上任的上任的,培训完后,直接把衣裤脱下,晾到操场塑料棚架下的绳子上,有时候等上一夜有时候等上两天有时候一刻也不用等,它的下一任就来了。
穿上,培训完后再放回去。
如此传承一代又一代,从来不用清洗,到了文昊这一代,他自然也就不得而知最初的掌门到底是谁。
每个掌门都留下了他们特有的体味。
从小老师教育文昊要敬重前辈,这些前辈们穿过的衣服,进宿舍后,他可不得第一时间脱下供奉起来,免得打扰了他们的体味,全投奔到他身上。
接着文昊拿出笔纸扑克,等着同宿舍其他五人陆续回来,继续“画乌龟”。
规则很简单。
一副牌,每人摸五张,目的就是把手上的五张牌全换成同一花色。
第一个先摸的人再摸一张手上有六张,放下一张不想要的。他的下一家若觉得这牌有用,可以拿起,若不想要,也摸一张,然后再像上家那样放下一张自己不要的,手里一共只能保留五张牌。
依次循环,若第三家想换桌上的牌,就得一次性换两张,第四家换三张,直到桌面上的牌满五张为止。
没人要即全部作废,重新开始下一轮的放牌跟换牌。每次依然是桌面上有几张牌,想换就必须以手上相同张数的牌换,直到再满五张牌,没人要再全部作废,再重新开始下一轮的换牌。
只等手里集齐五张同花的点数加起来超过四十才可以叫分。
比如文昊经过好几轮的换牌,手上留下五张梅花牌,分别是7、8、10、J、小王,人头跟司令算十分,这五张牌相加一共四十五分,大于四十,他有了叫分的权利。选择叫分。
若其它人手中还没有五张同花,这局他独得45分;若贾陆也形成五张同花,相加等于三十,他也可得30分。
还有一种情况,也是最刺激的,就是在文昊叫分时,贾陆手里的五张同花相加不是三十,而是四十四或四十八。这时就看贾陆的选择了,他可以选择顶文昊,或者放弃。
假如他拿44分顶文昊,比文昊的45小一分,不好意思,他这44分得全部输于文昊,归文昊名下。反之他拿的是48分顶文昊,就换他跟文昊说抱歉了,48大于45,文昊的45分得全归他。
而若贾陆胆子小,或者谨慎,选择不顶,那么他手上是多少分还是多少分,全归他自己,文昊手上的分也归他自己,互不侵犯,相安无事。
得分每局相加,多局以后,有人率先达到两百分,分数最少的那人必须接受最高者的惩罚。在的他手上找位置画乌龟,大小都可以,只要你不怕他反扑回过头来报仇。
白昼漫漫,无聊太长,全靠这副牌度日。文昊跟贾陆运气比较好,才来了三天就回去了。同宿舍有两个最惨,来得早,足足待了半个月才结业,跟着他俩一起回来。
原以为到了美院会有新衣服穿,且有肉吃,结果他们穿的还是上任的上任的上任的上任的上任所穿过的。吃的也一样,虽然看见油了,但仍找不到肉,也难怪跟文昊同一批的六人到美院报道刚两天,就只剩下他跟贾陆了。
不是文昊不去记他们的名字,实在无从记起,跑太快了。
文昊常跟贾陆说,他在美院当保安最大的感受就是,不怪师生其他人不把保安当人,首先公司就不把保安当人。这就好比连你家人都不把你当人,你叫别人怎么拿你当人看,看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