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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来的夏天(17)

作者: 许我自由 阅读记录

遗憾的是,当年修这路的时候就没修好,三天两头的塌方,这不白白在上面铺了一层结实好看的柏油了吗。

而如果想彻底解决隐患,无异于把这路重新再建一遍。这不只是经济上的压力,琼琼也没这个义务,她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文昊很惊讶,惊讶她怎么从没跟自己说过这事。还有她神奇的童年,以及在十里八乡的知名度,等等这些足可炫耀的东西也从没听她提过。

琼琼太低调了。

同时也更加说明,文昊并不如他自己所想象的那么了解她。至少关于她的童年,文昊就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他自己的童年。

他的童年也经常走这样的山连着山的山路,或拾级而上,或拾级而下,绕山麓,钻山沟,公路没修通以前,每次去外婆家,七弯八拐后,还得爬一段长长的山坡。每次回来,又得一步步一阶阶的走回来。

爬坡母亲不担心他,她总在文昊身后跟着;下坡母亲则一定得牵着他,或是手或是一根绳子,一路护他安全。

每次去时文昊都特别开心,开心外婆家有很多果树,有很多好吃的,爬坡完全不觉得累,恨不得马上就到。一但母亲说该回去了,他便无精打采,浑身无力。后来文昊才从书本里知道,原来这是有依据的,因为上山容易下山难。

没走两步,他就要坐下歇会,只等母亲哄,或拿颗糖或抓一把杨梅干红薯干什么的他才有重新站起来的动力。

母亲常说他懒货。文昊从不这么认为,这叫等量交换。每个人的能量是守恒的,他走路花掉一点,可不是得立马补回一些。

这个远在十多年后才学的定律,他早在十多年前就无师自通娴熟运用自如了。

玩笑归玩笑,但文昊确实喜欢爬山而不喜欢下山。撇开吃的,或许是因为山上的风景更好吧。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每次坐在石阶上休息,文昊的两眼从不闲着。他喜欢眺望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只在看山,更想看到山外面的更远的地方,他从小就有这种不安分。

到了镇里,想着市里,看了市里,又想着远方,他从不怕出远门。要不他也不会大老远的跑到陕西上学。

跟高考的分数有一定的关系,更为重要的是他本人的意愿。同样是读普通的民办大学,与其在周边的省市,还不如跑到远处一睹祖国山水的另一方。

记得大二十一假期,有个西安本地的同学带文昊去爬秦岭。那一段好像就叫终南山。文昊没看见古墓,也没遇到姑姑与过儿的后人,他唯一的感受是,他们那的山比自己那的山大气。

文昊老家的山到了秋天,只是有一些草黄了,树总体是绿的,太小气,或者太不给秋天面子。不像这里的山,红的红黄的黄光的光,豪爽大气,给足了秋风面子,人家让它们脱它们就脱,太爽快了。

这就跟学校洗澡的大澡堂子似的,光光秃秃,连块挡板也没有,几十个人,不管你站在这个角落还是那个角落,无论离得多远,你能清清楚楚看见我我也能仔仔细细瞧见你似的,太豪爽了。刚来的时候文昊一直不适应。

浴室至少得有块挡板吧。

还有就是秋雨。文昊家的秋雨是凉的,咸阳的秋雨则是冰的,打在头上手上直刺骨哆嗦的那种。

亏得他们那有暖气,文昊家没暖气,屋里比室外还冷,北方的人来了也受不了。算是扳回一城。

说这么多,文昊也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有时候在想,人这天南地北的走着跑着溜达着,到底为了什么?到底是去看祖国的壮丽山河,还是去感受东西南北的贫富落差,自己给自己找苦恼。

第022章敷衍过去

有时候他真觉得,假如一辈子只窝在他老家的山沟沟里,或许也挺幸福的。至少没那么多的比较、愤怒、自卑和欲望。

每天早起,扛着锄头出去,午边太阳大了躲在阴处避一避,或者干脆回家午休,等傍晚太阳快下去了再扛着锄头重新下地。

他爷爷的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世外桃源,与世无争。

或许没有陶渊明说的那么悠然,山沟也有山沟里的苦闷不痛快,但总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的纠结吧。但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有时候他又会想,假如人生是一棵树,你是选择在南方杵着,还是在北方立着?

南方一年郁郁葱葱,总捂得严严实实,北方四季潇潇洒洒,该穿的时候穿,该脱的时候脱,爱看不看。

文昊外表保守,内心狂热,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该怎么选。有时候喜欢绿,有时候又喜欢落叶的黄,喜欢萧索。注定他不只会满足于一种人生。

他不想按着季节地理,不想受它们的摆布,他想穿的时候就穿,想脱的时候便脱,谁也管不着。

这又是种怎样的人生呢?比真正的潇洒又如何?

世上有这样的人生吗?

或许等他成功了他就知道了。

也或许成功了以后他会比现在更苦恼纠结。

但不管如何,假如人生是棵树,无论南方北方,文昊希望他至少是棵果树。哪怕没人问津,他只要自己知道他是有价值的便够了。

能够被人采摘固然开心,若烂于枝头,也没什么可惋惜的,大不了明年再来。

2018年8月17日。

夜晚,琼琼软软的躺在文昊肩上,文昊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昨天”文昊给了琼琼同样的惊喜,而她的回应却比“昨天”还热烈。

只是文昊送她父亲的酒,比“昨天”少了一瓶。

今天文昊统共才一千七百块,钱不够了。

这是间黑瓦泥墙木构的房子,以前南方农村常见的房子。小时候文昊家也是这种房子,大概在他小学二年级那年,父亲文溪开小店攒了点钱,推掉家后院紧贴着山脚的菜地,盖起了一间崭新的砖瓦房。

房子盖好后,叔叔伯伯陆续把跟前的泥房子拆了,在原来的地基上也先后盖起了砖瓦房。这么一来,他们一大家子就全住到崭新的砖瓦房里去了。文昊却一点也不开心。

首先,家里的园子少了一个。后园的菜地被他父亲的水泥砖头强占了。以前家里做饭,推后门就是菜园,方便省事。现在拔棵葱都得跑到后山几十米外的菜地去,麻烦多了。

其次,文昊总觉得再看家里的鸡鸭鹅感觉怪怪的。怎么说呢。以前泥房子时家里养鸡鸭鹅,盖成砖瓦房后,鸡鸭鹅照养。以前它们的消化物落到泥地里感觉很正常,像回归自然,现在当它们的消化物再落到水泥地上,总显得特别突兀,格格不入。

一水泥地的院子,平平整整,干干净净,上面却有无数堆鸡鸭鹅的消化物,跟白净的脸蛋上沾了鸭屎似的,太可惜了。虽说可以洗掉,但没洗之前,总归是别扭的。

像美人脸上的一脸热乎乎的疙瘩。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文昊再也不敢尿床了。说来惭愧,他尿床的毛病似乎就是被这砖瓦房给治好的。

以前的泥房子,楼梯是木做的,踩在上面咚咚作响。每次文昊尿完床半梦半醒,只要一听到母亲或奶奶上楼咚咚咚的声音,一惊醒,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忙下床躲进床底,等着待会跟母亲或奶奶讨价还价。除非保证不打他,他才出来。

可自从搬进砖瓦房,用上水泥做的楼梯,每次文昊尿完床半梦半醒时,哪怕母亲从楼下跑上来,他也完全没有知觉,只等耳朵被拧才痛醒过来,接着母亲该打的打该罚的罚,一点脾气也没有。谁叫他耳朵在母亲手上呢。

文昊恨死了这水泥做的楼梯,踩在上面一点声响没有,哪怕稍微给点提示也好,也不至于每次都被母亲或奶奶抓个尿床当场,想赖也赖不掉。

听文昊说完最后这点,琼琼笑了,笑他原来是个尿床王,怪不得现在似乎有点有心无力呢。文昊竟无言以对,只好用事实说话,继续折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