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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灰(28)【CP完结】

尤其是这山石嶙峋的悬崖绝顶,看到它时脑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爬到顶峰,然后一跃而下,感受到更多脱离掌控的难以承受,还有更多超出临界点的痛不欲生。

这些天来,叶钦那句“你没有心,你不配”在他脑中盘旋不休,他比谁都清楚,他才是罪魁祸首,那三个人只不过在他的恶行上推波助澜,他才是该被千刀万剐的那个。

那天威亚失控,身体极速下坠、摇晃着撞向墙面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抬胳膊护住头和躯干,而是想着就这样也好,说不定还来得及追上易晖离去的脚步,不用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承受着遍体鳞伤到麻木都无法缓解分毫的痛苦。

可比起易晖,他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像被困在一座四面峭壁的荒山里,没有光的指引看不清前路,擦面而过的风他感受不到,被树枝划破皮肤也毫无知觉,他登不上山顶,也等不来暴风骤雨,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何时才到尽头。

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

杨成轩从隔壁转悠过来,见周晋珩看得专注,道:“怎么,对这幅有兴趣?这就是我那个朋友画的,喏,就在那边,要不要我带你去跟他聊聊?”

周晋珩摇头,将疲惫的视线从画上收回来:“不用了,就随便看看。”

杨成轩有些无奈:“好吧……不过也不是我说你啊,接受邀请来看画展就好好看嘛,人方宥清围着你转了半天,你理都不理人家一下,太不给面子了吧?”

周晋珩走到下一幅画面前站定,简洁地回答:“在看,没有不理他。”

杨成轩“啧”了一声,凑近了稍微压低声音:“别告诉我你没看出他想跟你重修旧好啊,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你丧偶他未嫁……”

还没说完,就被周晋珩投来的一个凌冽眼神弄得噤了声。

“来这里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履行约定而已,没有你想的那层意思。” 周晋珩说。

杨成轩问:“如果他有呢?”

周晋珩皱眉,似是不想谈及此类话题:“那我会跟他说清楚。”

杨成轩摊手耸肩:“行吧随便你,我只是觉得机会难得,不希望你俩总是错过。当初你结婚不也是为了忘掉他?现在恢复单身了,考虑一下又不犯法,用不着现在就把话说死。”

周晋珩眉头皱得更紧,刚要说什么,一墙之隔的对面突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似乎有人在争吵。

“说好了不展出的,为什么我的画还挂在这里?”

“我们是和美协签的合同,这幅画是他们送来参展的。”

“可是、可是明明说好了……”

“说好了?是您跟美协说好了还是跟我们这里的负责人?”

“他们在电话里答应我说可以先撤掉的。”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这里没接到撤画的通知,如果您有疑问,还请联系有关负责人……”

“我、我是这幅画的作者,现在我要把它带走。”

易晖知道自己口笨,不可能说得过人家,在这么绕下去不过耽误时间罢了,情急之下,上手就要把画从墙上摘下来。

昨天接了唐文熙的电话,他立刻乘大巴去市里,然后坐凌晨的飞机来首都,一大早就赶到美协与那边的工作人员协商,在得到赔付违约金就可以将那副画从画展撤下来的答复后,马不停蹄地又赶到画展现场。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易晖没吃饭也没睡觉,抱着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画带走的决心强打十二分精神,实际上站都快站不稳,眼前一阵阵发花冒虚影。

是以被工作人员随便一推就出去几步远,画也没拿到,急得鼻子发酸,咬着嘴唇快哭了。

“不行,这幅画不能给别人看的。”易晖执拗地再次上前去摘,“这是我的画,我有权力把它带走。”

这已经是他能说出来的最凶狠的话了,可惜仍然没什么威慑力。

那个工作人员大概被他的“无理取闹”弄烦了,这回手上使了点劲。易晖的踮起脚,手将将触到画框边缘,猝不及防被一把推开,脚步虚浮加上站姿不稳,往边上踉跄几步。

眼看就要仰面倒下,被一个人从身侧捞住胳膊扶了一把,身体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谢、谢谢。”差点摔倒的易晖吓得脸都白了,道谢的声音也在打颤。

他扭头,想看看出手搭救的好心路人长什么样,视线刚触到那双眼睛,呼吸瞬间停滞,连要把胳膊抽出来都忘了。

对方也不平静。

四目相接的刹那,周晋珩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被他接住的人也戴了口罩,察觉到他眼神飘忽似要躲闪,周晋珩的手下意识收紧,几乎没有思考,就把另一只手搭到他瘦削的肩上,施力将他牢牢制住,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浸了水般的黑亮瞳仁,还有映在其中的自己,是他看过许多次的景象。

喉结上下滚动,周晋珩干咽一口唾沫,抬起放在肩上的手,试图去摘眼前人覆在脸上的口罩。

即将碰到的时候,动作蓦地停住,像是迫不及待想触碰,却又因为害怕刚升起的希望落空,蜷起手指退回原地。

目光却一秒都不曾放松,周晋珩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唇瓣翕动,小心翼翼地唤道:“晖……晖晖?”

第十九章

隔着手掌,被按住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周晋珩屏住呼吸,对方的一个细微的反应也不敢错过,沉寂许久的心脏开始欢快跳动,他上前半步,用干哑的嗓音做最后的确认:“晖晖,是你吗?”

被他按住的人似乎呆住了,半晌后才眨了几下眼睛,随着睫毛的扇动,眼中的慌乱跟着消散大半,仿佛刚才的惊惶失措根本没有存在过,是周晋珩错看了。

他摇了下头,接着又摇了一下,然后佝着肩膀后退,试图从周晋珩的桎梏中从抽身。

这个反应让周晋珩刚蹿起一簇火苗的心登时被浇熄。

他不死心,再次抬起手,不管不顾地要去扯那人脸上的口罩,没承想一直默不作声的人突然剧烈反抗,扭动身体拼命挣扎,奈何力气相差太大,只抽出一条胳膊。

他立刻抬手遮面,掌心压在口罩上,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抗拒周晋珩的触碰:“我……我不是。”

隔着口罩的声音发闷,周晋珩也没来得及细听,注意力全被那只抬起的手吸引过去。

那是画画的人惯用的右手,手背干净五指细长,没有丝毫被烫伤过的痕迹。

氛围安静的画展上,一段没引起多少人注意的小插曲悄无声息地收场。

杨成轩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还是搞不懂周晋珩发的哪门子疯,对他最近的异常举动也产生些许不耐:“答应好好看画展的是你,跑这儿来发疯的也是你,你到底怎么了,不就死了个人嘛,你从前不是巴不得他……”

一旁的方宥清反应快,碰了杨成轩一下,用眼神示意他别说了。

“是我考虑不周,在这种情况请你来看画展,还以为能让你心情好点儿。”方宥清对周晋珩道,“不如你们俩先回去吧,这里有几幅会放到市美术馆长期展出,到时候再看也是一样的。”

走出场馆,坐上车,杨成轩边发动车子边打电话,得知之前说的朋友也因故提前离场了,捶了一下方向盘,骂道:“这都什么事儿。”

车子行到半路,烦躁被冷风吹散些许,又跟坐在副驾的周晋珩搭话:“疯少爷,咱们接下来是去泡吧还去泡吧还是泡吧啊?”

周晋珩自打出来就一言不发,这会儿回过神来,也只淡淡应答一句:“机场。”

杨成轩不敢相信:“又回S市?”

周晋珩“嗯”了一声。

恰逢红灯,杨成轩扭身看着周晋珩,不解道:“等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看你正常工作吃饭睡觉,还以为一切回归正轨了,谁知道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路上随便逮着一个就要往家带……不是吧,先前是谁跟我说等经济独立就立刻解除婚约,跟那傻子老死不相往来?他的死又不是你的责任,不然就算你们家有通天的本事你也得进去走一遭,现在你这个样儿我真看不明白,是碰上什么脏东西,还是被下了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