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有灯(55)
“你今晚还得回医院吧?”
“嗯。”
“你就这么走了,明轩他们怎么办?”
他打了个哈欠,”他们自己管自己。“
”哦。“
十字路口红灯。
她捏捏他的食指,”行了,你回去吧。“
过了路口,就到军事管理区了。
秦遥又打了个哈欠,”送佛送到西。“
佛,“我可真是谢谢您。”
他挑眉,“别客气。”
绿灯亮了,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地上的影子重合又分开。
粤东。
启栎参加完讲座从学校出来,打了车去怡红院酒吧。
她站在酒吧门口,就能听见里面的摇滚音乐声。
人走进去,绕一圈,然后又看了明轩常坐的那个卡座,没找到人。
明轩不至于是在躲她,启栎这样想着走到了吧台。
李小明正在调酒,看见启栎也没说话,手上一杯酒调好递出去,拿布擦桌子的时候发现她还在。
“老板不在。”
启栎,“哦。”
“今晚明晚都不会过来这边。”
她有了点反应,“他是去什么地方了么?”
“不知道,好像是跟梅梅姐一起走的,还挺急的。”明轩走得匆忙,只嘱咐了李小明好好看店,所以其中缘由他并不清楚。
启栎抬头又低头,“哦。”
她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小小的一个人背着书包穿过纵情声色的人群走了。
从店里出来以后,启栎觉得有些饿了。
周围的夜宵大排档已经开了。
她随便找了个小摊儿坐下,要了个花甲粉。
花甲粉是现煮的,得一会儿才能上来。
启栎摘下书包,掏出里面的手机和水杯。
浅粉色的水杯里装得是蜂蜜水。
她低血糖,包里随时备着梨浆和小袋装蜂蜜。
蜂蜜水入喉,甜蜜温润。
放下水杯,她还是想要联系明轩。
手机响了好久,就是没人接。
启栎打了四次,她想,凑够五根手指,就不打了。
最后一次,有人接了。
只是不是他,是韩梅梅。
“喂?”
启栎没应声。
“喂,哪位?”韩梅梅又问。
从这句话,启栎就知道,原来明轩连她的电话都没有存过。
可是,他们就要结婚了。
启栎一语不发地挂掉了电话。
正好花甲粉也上来了。
她加了切得细细的葱花和香菜,拌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吃香菜。
只有明轩才喜欢在面或粉里加很多香菜。
于是又一点点地将香菜往外挑。
粉吃了没两口,启栎的手机就响了。
她刚接起,还没出声,对面就有些不耐烦地问,“你有事?”
启栎开心了,原来明轩记得她的电话号码,“没啥事,就是找你没找着。”
明轩嗤笑一声,“怎么,怕我跑了?”
她没吭声,只轻戳着碗里的花甲。
“放心吧,跑不了的,钱都付了。”
启栎忽然不想再听下去了,“你休息吧,我饿了,先挂了。”
小摊儿上的花甲粉几乎没吃了两口,已经失了热气。
人也已经在夜色中不知去向。
第40章
梅超站在自己楼底下,看着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洋洋地往回走,过一座老旧的石拱小桥,等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
她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无聊的时候。
盯着一个人的背影看。
就像在学校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有男孩子女孩子送来送去。
那会儿梅□□见这场景一般都目不斜视地走过,然后在心里暗暗吐槽这些人实在太无聊。
现在想想,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自己才是那个应该被嘲笑的人。
看不到秦遥的背影了,她打了个哈欠,今天哭了一场,又累又轻松。
今晚应该会好睡一些。
一转身,姜施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海棠树底下。
枝头大朵大朵地开着花,花色呈冷红,在夜里生出凌厉冷艳之感。
那是一棵西府海棠。
梅超想,这都八月了,这棵西府海棠却仍旧没有颓败的迹象。
“梅超。”
她笑了笑,向前走了几步,“上次在粤东遇到,也没能好好聊聊。”
姜施面容清淡,并不觉得这是她的真心话,“嗯。”
两个人要好好聊聊,还需要偶遇那一场么?
左右不过是,他和她仍旧介怀当年之事。
好好聊聊,需要的是你不再在乎当年之事。
是时间强行让你说算了。
和他就那么对立着站了许久,梅超忽而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不想逃跑,不愿躲避,就连歉疚,都只剩淡淡的痕迹。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骂她,哪里来的理直气壮。
“坐会儿?”她指指军事管理区里的那个小花园,里面是一些公共体育设施,傍晚的时候居民一般会在那边锻炼。
他点头,“走吧。”
“你当年报了政法类大学,我没想到。”姜施先开口。
她低头笑一下,“我也没想到,就那么胡乱着报了。”
再次沉默下来。
还好依托着周围还有居民散步带孩子,使得两个人没太尴尬。
搜肠刮肚地聊天是一件很考验人的事情。
姜施不动声色地瞥瞥身旁的人,他知道她在纠结挣扎什么,明明是他一句话就能够让她好受一点的事,但他偏不说。
当初分开的理由太过荒唐,他没有办法不耿耿于怀。
当时的姜施,是怪过梅超的。
他看见了,看见了她就站在了教师办公室的门口,纠结了半天,还是走掉了。
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人,要求总是要更苛刻些。
她是我喜欢的人啊,她怎么能够卑鄙?
后来,母亲阴差阳错出了车祸去世,他变得愈发讨厌梅超。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姜施觉得自己对她的讨厌已经在自己日日夜夜所受的折磨里变成了恨。
更何况,当时的梅超知道他母亲出了车祸之后,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照常上学,照常安然无恙地在实验班做她的梅家大小姐。
她的路途一片光明,任何阴暗角落里的蝼蚁都无法靠近她。
激怒一个人的,通常不是穷凶极恶的行为,而是在看到行为之后的毫无悔意。
犯罪嫌疑人有自首情节的,可酌情减刑。
姜施想,他至少得看到她的“自首”情节。
这是一个带有魔力的怪圈,大概只有人类才会在乎除了行为本身以外的东西。
那个东西,叫做认错。
高中,整整两年,姜施再没有跟梅超说过任何一句话。
他也没有看到所谓的“自首情节”。
梅超一次也没有主动地找过姜施,她想得很简单,只要一天她拿不到控制自己的权利,那么跟她在一起的人就势必会受到梅夫人的指指点点。
更可怕的是,这指指点点还假爱之名。
姜施原谅梅超,是在高三暑假那一年。
高考结束,所有的高三学生都沉浸在解脱了的快乐里。
只他一个人,明明以理科班第一名的成绩进了云海交通大学,却仍旧觉得空得什么也抓不住。
蝉鸣的夏天,学校教务处老师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办张中国银行卡,学校因为他优异的成绩要负责他读大学的所有学杂费。
挂掉电话之后,姜施又拿起手中的锉刀,细致地打磨着一块皮革。
姜父一瘸一拐地将大瓷盆里的水倒在下水道旁边,“那个姑娘,来过了。”
锉刀一顿,姜施问,“谁?”
“你只往回带过那一个。”
他脑袋里轰地炸开,“她来干什么?”
小小的修车摊上生意冷清,姜父没事做,只得一件件整理自己的工具,“留下了一张银行卡,让我不要告诉你。”
姜施觉得自己的喉咙快要烧起来,“她以为这样做,就能够得到原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