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此生共我饮长风(60)

作者: 藤藤小猫 阅读记录

彦清口言向启帝交代,而非向燕辰交代。

姚凌云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转头看向彦清,问道:“你眼中的启帝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我虽已入朝,但却未曾有缘得见启帝风采,关于陛下的风评仅限耳闻。”彦清一耸肩,说不清是感慨更多还是失落更多,“传闻中的启帝陛下雄才大略、气吞山河,实乃千古一帝。”

姚凌云凝目看着彦清,而后微微笑开,转回头重新看向河面,他没有说话,但他意欲表达的意思已不言而喻了。

燕湛、燕骁、姚孟轩,三位威名赫赫的大襄创立者,他们曾休戚与共,携手并肩,一同创下这不世基业,启帝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们二人,又岂会不知他们心中所愿?

“两具烧焦的尸体,运回京后,又要如何停灵三日,接受百官军民的祭拜?”略顿了会,姚凌云黯然垂目,说道,“因为这一场变故,父亲献上了自己和宁王的性命,还有王爷最后带走那一批无辜人命,我们不能让他们枉死。”

彦清:“你打算继续隐瞒南平一役的真相。”

姚凌云缓缓点头,他的动作虽然缓慢,可内心却很坚定,一点迟疑也没有:“事已至此,如今也并无特别公开的必要,经此一役,唯有让它彻底沉埋,才对得起那些因此而死去的人命。”

彦清沉吟一瞬,颔首赞同,然细细一想,还是说道:“可慕容迟他还活着。”

听闻慕容迟三字,姚凌云双眼微眯,一抹厉色一闪而过,一股睥睨天下的冷漠高傲浮现眼底。

“我大襄九王与右相又岂会平白无故地横死于乱葬深渊,且还被烧的尸骨无存?”

彦清是何等聪明之辈,姚凌云一点,他便豁然明了。

从今以后,慕容迟身上所要背负的,不仅仅只是空口白话的祸乱天下之心,还有乱葬渊内的十数条人命,以及谋害皇室,残杀当朝重臣的滔天大罪。

他将终生受朝廷通缉。

船底白浪湍急,茫茫平江,两岸潮阔,二人静静体会之际,齐御风惊惶失措的声音伴随着婴孩的啼哭声一同传来。

“姚寻,快来看看你的孩子!怎么一直哭个不停?”

姚凌云闻言一怔,而后迅速起身,急急忙忙进入船舱内,走到齐御风身边,接过他怀中的婴孩低声安慰着:“不哭不哭,宝宝乖,不哭啊。”

……

不仅没有丝毫成效,婴儿反而哭的更响亮了。

姚凌云抬眸,与齐御风面面相觑,一会儿,他颇有些泄气道:“我也不会带孩子啊,船娘人呢?”

齐御风:“这个点当然是做饭去了。”

姚凌云:“快让她过来,还做什么饭,孩子比较重要!”

齐御风:“不做饭我们吃啥?”

姚凌云:“她来带孩子,换你做饭,你又不是不会。”

齐御风不敢置信:“为什么要我做饭?”

姚凌云一脸无辜:“因为我不会,至于彦兄,他一看就不是会的人。”

齐御风想也不想地挥手拒绝道:“我不要,我不管!”

“哇——”

当然这一声哇,不是姚凌云叫的,而是怀里的孩子。

齐御风抬起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僵在半空,敛目他看看孩子,再抬目看看姚凌云,不由泄气,认命转身去厨房。

一阵兵荒马乱后,总算安抚下婴儿。

他是饿了,在船娘给他喂食完毕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姚凌云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他低低叹息了一声,伸出手去抚上婴孩的脸颊,手指摩挲着稚嫩的肌肤,如同暖玉,温润而细腻,透过手背传来的浅浅呼吸更是令他无比心安。

不由得让姚凌云想起了几日前的场景。

那一日,他本已准备动身回京,可一封意外到来的信,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次日姚凌云转道湖广境内。

他来到的那一天,湖广放晴数日的天空,突然又飘起了细雨,间或的雨丝由天而降,时有时无。

江南春天一向如此,一刻钟前还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甫一转眼便是一阵风一阵雨。

江南春日,最喜人的雨,最恼人的也是雨。

拐过几个弯,绕过几条巷,姚凌云并未打伞,施施然在微雨中独行,不过一会的功夫便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深处。

一色的青瓦白墙中,朱色的大门紧闭,门前的垂柳随风摇曳,柳絮在微雨中纷纷扬扬,“烟柳山庄”黑底金字的匾额古朴拙重。

然,不管是朱色的大门还是漆黑的匾额,都已有了脱落的痕迹,斑驳烙印,正述说着岁月无情。

姚凌云上前敲门。

很快便有人前来开门。

是一个婢女,对方只字未言,便抬手示意姚凌云入内,领着他向后院方向走去。

白墙碧瓦,九曲回廊,院内有一湾池塘,清澈见底。

姚凌云行于其间,左右环视。

这小院看着颇有些年头了,虽不及新造的大院广阔奢华,然而竹影疏花,翠色入窗,自有一番清景闲趣。

可以看出将她安置再此的人,是花了心思的。

可这,又有何用呢?

姚凌云内心不由长叹。

由天降下的雨丝,频率越来越大,越来越细密,在斜雨中向庭院深处行走的姚凌云所跨出的脚步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可越向里走,他越绝不对,他甚至感觉自己闻到了空气中所飘来的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突如而来的异相另他感到不安。

很快,姚凌云便穿过了庭院,跟着面前带路的婢女进到一间卧室之内。

甫一进门,尚未及细看,檀香、药香便伴随着沉重的咳嗽声迎面而来,更多的,是在他院子里就闻到的血腥味。

那婢女上前推了推床上躺着的人,啊啊了几声。

原来是个哑巴,姚凌云一怔。

但没等他细思,床上的人便已顺势抬目看了过来。

一瞬间,姚凌云震惊到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诧异的看着身前的人。

她面色枯黄,形容枯槁,与他几月前在洛水湖畔见到的样子相差万里。

“寻公子,妾身身体不适不便多礼,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她的声音依旧温婉,只是多了些许虚弱。

“林姑娘,你这是……?”姚凌云诧异,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声音,问道。

“我快死了。”林情道。

她说话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她所说的不是她自己一般。

“我的孩子,他就交给你了。”林情没再解释,她双手已使不出丁点的力气,无法抱起躺在她身边的婴儿,只虚虚地往姚凌云那边推了一推,满脸的不舍。

姚凌云前跨半步,关切道:“林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二殿下呢?”

“他啊,大概是在湖广督府里吧,而我,就要死了,我撑着这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把这可怜的孩子交到你手里,交到大殿下的手里,如此我才能放心。”

平静而又蕴含无限悲怆的话语,姚凌云听来无比动容。

“二殿下他知道吗?”

其实无需多问,环顾四周,姚凌云便已知晓答案,这整间屋子没有一件东西是真具有攻击性的,用来装饰的瓷器早就被撤离出去,就连用来喝水的碗都是木制的,桌椅板凳的四角都用厚厚的布包上,地上铺着的全是软垫。

布置者的心思已昭然若揭,他在防止屋内的人自寻短见。

“他当然知道,几个月之前他还欢欢喜喜地想要给孩子取名字。”林情转回脑袋,转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嘲讽一笑,“料得到今日局面,当初也便不用费尽心思了。”

他们并不熟悉,此前他们甚至没有单独相处过,就连在人群中一见的机会也不常有,所以姚凌云不知道应当如何安慰她,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情却并不在意,她缓缓开口,娓娓道来,似是说与姚凌云知晓,但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上一篇:误踏春 下一篇: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