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此生共我饮长风(105)

作者: 藤藤小猫 阅读记录

“哦?”燕煦把玩着手中竹筷,挑了挑眉,干净而秀气的脸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

对方虽然表现的很淡定,但姚凌云知道,燕煦的内心并不平静。

果然,一会儿的时间,见姚凌云没有说话,燕煦又开口问道:“愿闻其详。”

姚凌云也没打算再试探对方,直接说道:“那些被你笼络的宁王势力,终究是异己,你必然无法全然信任他们,所以我相信你不会放任这些人随你至此。”

燕煦眨了眨眼,双目开合间,眼睫随之上下抖动,脸上的神色不起丝毫变化,漫不经心道:“继续。”

摊牌这种事,一方若是不急,那另一方就急不得,也不得急。

姚凌云缓缓放下语速,慢慢说道:“因利相合的关系,彼此之间都会有所防备,再者宁王的玄鹰现今全在我的手下,话已至此,我认为没有必要再继续分析了。”

燕煦长长呼一口气,喟叹道:“姚寻啊姚寻,这世间明明已经有我了,可为何还要有你?”

“殿下你我完全不同,不能用来对比。”顿了顿,姚凌云再道,“阿辰他一直相信你只是一时迷途,他愿意等你回头。”

燕煦原本漫不经心的脸上有微澜漾起:“来路不堪回首,回头,便等于抛下过往所有的执着,那是对自己一生所为的否定。”

姚凌云:“即便这条路再走下去,你将一无所有?”

燕煦不答反问:“古往今来,诗文著作不知凡几,格言名句更是多如牦牛,你可知我最不喜欢的是哪一句?”

姚凌云不解其意,却仍是问道:“哪一句?”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燕煦嘴角的笑纹加深,言语间也莫名带起一股疯狂之意,“我若是那鱼儿,便是一死,也不要相忘。”

姚凌云不由摇头:“何苦执着啊。”

“人这一生,若没了这一份固执,何其失味。”

“你的布局,所赌的不过是他对你的不忍。”

“对,我所凭仗的就是他对我的不忍,若非他的容忍,我怎么能事成?”燕煦话里带笑,透着嘲讽,带着不屑,侃侃而谈,“最后若不是父皇出手,我早就成功了,你在他身边有什么用?你根本无能影响他,也无法改变他,天下第一才子,呵,笑话!”

有风吹过,纱帘翻卷。

一阵沉寂后,姚凌云开口道:“暗影,在陛下决定册封太子之时便交到了阿辰的手里。”

低低一叹,姚凌云出口的语调尤为轻柔,就像三月的春风,甚至带着点淡淡的水意,落入燕煦的耳中,却生生的让他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说什么?”

雨停了。

沙沙声响停滞,四周一片寂静。

姚凌云也没有在说话,并非不忍打破寂静,而是因为燕煦的眼神。他这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伤心的眼神,绝望到只是看着也会觉得心被刺穿。

半晌,燕煦说:“所以方肖的叛变,你们早就知情?”

姚凌云摇头:“并不知情,只是做好了相应的防备,二殿下的事情之后,我便与他作下约定,不许再排没有退路的局。”

“原来是这样啊,哈。”燕煦呛然一笑。

“正如你所说的,整合叛党,一网打尽。”

“那百花楼?”

“早有准备,爆炸之前,莲姨以观看烟火为由,将楼中之人请到外面,慕容淮纵有经天纬地之能,要在我们对他早有防备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安排人手炸毁一座百花楼,也是不可能之事。”

“你们明明早已知情,却顺势而为,所以这一切都在你们的算计。”

“养虎毕竟为患,我们之所以不惧豺狼下口,是因为尚有猎手在暗。”姚凌云凝视着燕煦,说道,“经此一役,朝中心怀不轨者尽数拔出。”

简短的回答伴落下,亭台外,一片枯叶同时随风飘落,于地上的水坑中激荡起一圈圈细微水痕。

明月出。

圆月当空,照耀人间,多少恩仇在月色下,低吟着一阕哀辞。

燕煦肃杀的影,融在了月光之下。

沉疴不在,腐肉去除,以后的大襄朝堂会有一番全新的光景。

“哈,原来啊。”一声低喟伴随着讽笑响起,可燕煦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燕煦已无话可说,但并非因为词穷,而仅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姚凌云,不是燕辰。

他对姚凌云,本就无话可说。

姚凌云凝目看着燕煦,对方精致的眉眼在灯光月光的照耀下,有着近乎透明的美感。

感受到他的目光,燕煦侧眼斜觑,长而翘的眼尾也敛了下来,不再咄咄逼人地挑着,怒容逐渐消去,他伸出苍白如冰的手,提起面前的酒壶,摇了一摇,再放下,任其继续烧灼。

“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好想从来没有请你喝过酒。”

姚凌云垂目看了看红泥小火炉上烧着的酒水,没有话说。

燕煦一笑,道:“怎么?你怕我下毒?”

这世上有一种人,所说每一句话都有其深意,燕煦就是这种人。

这世上还有另一种人,别人行停坐卧,他都能从中看出文章,碰巧姚凌云就是这样的人。

姚凌云不想再与他纠缠,直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特地差人请过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请我喝酒?”

“当然不是。”燕煦翻脸像翻书,“请你过来,自然是为了将你碎尸万段。”

“事道如今,你为什么就不能把过去放下,好好重新过日子,你如此执迷不悟,只会寒了他心,将他一步步推离。”

“你知道吗?。”燕煦慢慢道,他甚至能自己听见自己声音里,那道不尽的苦涩之意,“其实我并不是他的弟弟,我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姚凌云闻言错愕,过往讯息在他的脑里迅速组织,燕辰数次的欲言又止,他无数次让自己不要追问的真相。

原来,他所隐瞒的,是这事。

“我不是他的小弟,他不用再顾及我了,不,他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燕煦涩然一笑,再道,“他根本不在乎我,他愿意给燕昱机会,却对我将计就计。”

说到最后,燕煦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但那当中蕴含着的情感比之杜鹃啼血也毫不相让,姚凌云不由为之震动。

“不是这样的殿下,他也会受伤,也会难过,你不能因为他没有表现出来,就以为他云淡风轻。”

燕煦茫然看向姚凌云。

姚凌云目色坚定,神色冷峻,同燕煦的茫然,形成鲜明的对比。

“对于他所钟爱的人,他一直都怀持着真挚而长久的感情,他只是鲜少表达,你不能因为他的不动声色,就认定他没有受到伤害。”

燕煦的目光开始放散,他的灵魂像是随着姚凌云的话语脱离了现实一般,眼前的一切都短暂的消失了,他被猝不及防的拽进时光的乱流里面,无可抗拒的随着回忆回溯而上,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些事。

明明是少时的事情,竟清晰得好像发生在昨天一般,鲜活的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燕辰抱着他,将寒风和热焰尽数挡在他那是并不健硕的身躯之外,轻轻的对他笑了,那么明亮,那么温暖,让他即使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也感受到无比的温暖。

自那时侯起,他的心中多了一份见不得光的愿望。

薰香尽了,香炉上不再有白雾冒出。

清雅的香气,不出半刻的功夫便随着微风消散殆尽。

此时燕煦再次抬手,提起酒壶,晃了晃,不过这次他没有在放下,而是起手倒酒。

一壶酒经火温煮蒸腾后,只剩下这么一杯,刚刚八分满的一杯酒。

酒水悉数落入杯中,燕煦放下手中酒壶,缓缓地勾起嘴角,苍白的脸随之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含笑温和的脸,一开一合的嘴,轻吐雷霆之言。

上一篇:误踏春 下一篇: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