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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共我饮长风(10)

作者: 藤藤小猫 阅读记录

在燕辰的观念里,无论王侯贵胄,还是贩夫走卒,生命都是一样的,要努力活着,且要竭力活得灿烂,如此方算得上不虚人世这一遭。当然,在绽尽光华之余,若能以己身的微末光芒照亮后来者继续前行的道路,那更是锦上添花。

可这只是燕辰他一个人的想法,他很清楚地知道宁贵妃对阿煦的种种限制是出于何故。上一代的所作所为对这一代的影响是巨大且不可磨灭的,所以宁贵妃希望子夜这一世都平平淡淡,不涉皇权。

能平凡才能超凡,宁贵妃她只是希望阿煦可以做个超凡的平凡人。故而她呕心沥血,意欲将四弟排除在权利之外,将未来可能影响他的所有不定因素都扼杀在萌芽之中,但这对四弟又何曾公平?

今夜,看着这样的燕煦,燕辰突然很自责,到底他不曾对母妃的决定提出异议过,到底他没有在母妃面前为阿煦做过丝毫的辩解,任由事态发展至此。

燕辰在自责和犹豫中游移不定了一会儿,才开口对燕煦道:“那你希望由谁来做自己的老师?”

知道对方此言是心有松动之意,燕煦眼睛一亮,双眼微眯地笑了起来,笑意明净,了无阴霾:“只要不是沈迁都行!当朝之士,我也不是很清楚,就麻烦大哥给推荐几个,我再从里面挑自己喜欢的。”

感受到燕煦那压都压不住的满腔喜悦之情,燕辰同样笑了,再闻对方所言,说到底只是不想被人管着。

到底只是孩童心性啊,燕辰心底最后一丝犹豫随之磨灭殆尽,笑道:“那我改日找时间向母妃提及此事。”

燕煦略微起身,双手撑着桌案靠近燕辰,讨价还价:“择日不如撞日,所以别改日了大哥,我们就明天好不好?”

燕辰失笑:“你就这么不喜欢沈先生?”

“当然不是,这些年,夹在我和母妃之间,左右逢源,辛苦沈先生了,我这是为了早点帮他解脱。”非常不想回府再见到沈迁那张脸的燕煦张口就是一顿瞎掰。

燕辰:“你就不担心我给你找的老师比沈先生还啰嗦?”

“当然不会!”燕煦倾身坐回,撑在桌案的右手,顺势倒转,转为手肋点桌,支起一只手,脑袋一偏靠到了手掌上,整个人看着有点懒散,漫不经心的,然而双眼却格外认真,开口的语气里满满的全是信任:“我最相信大哥了!”

☆、隔岸观火燕老二

宗正少卿李青,大襄首位新科状元。

户部林佑,大襄开国朝臣之一。

御史台魏舒华,大襄八年状元郎。

中书省秦项君,大襄十一年探花郎。

“这几人都是在朝官员,入仕时间也都不短,虽非重臣,但无一不是要臣,最重要的是,这几人全都不属于三方势力中的任何一方,大殿下选了这几个人出来给你做老师,真可谓煞费苦心。”

日西斜,天渐昏,晕黄的烛火不知何时被点了起来。

李青的手上正拿着一张写着几人名字的宣纸,视线则落在了与他对立而坐的四皇子燕煦身上,笑道:“那么四殿下,你要选哪一个?我吗?”

燕煦看了李青一眼,轻笑了声,抬手拿过他手中的宣纸,并将其搁在二人中间的桌几上,食指点着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秦项君,大襄十一年的探花郎,年至四六方才中举,次年高中探花。”

李青闻言,便知对方意欲如何。

可即便已知他心思缜密,眼下仍旧不免一惊。

抬首,看着对方微弯的嘴角,及纯真无害的脸,李青的内心又忍不住再次一颤,眼前这四殿下有着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深沉的心机,且雷厉风行,甫提便做,上次交谈才提及的府中耳目一事,不过小半个月过去,便被他尽数拔除。其过程还是经由大皇子之手,令人无从挑剔怀疑,若非自己与他同在一条船上,必然也不会怀疑他竟然也觊觎帝位。

“嗯?”久久未得李青回应,燕煦不由嗯了一声,抬眼看去,开口道:“你觉得不妥?”

李青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这是最合适的人选,大襄十一年,秦项君已年近五十,虽高中探花,可由于年岁的原因,朝廷并没有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只被调到中书省呆着,中书令虽是当朝要职,可那里却并非项大人心之所往之处。”

燕煦勾了勾嘴角:“哦,你知道?”

李青漫然一笑,从容且自若:“项大人私下虽不常与朝中之人多有接触,可我与他同属当朝清贵,比起旁人,接触的自然要多一些,据我所知,项大人生于黄河边上,对治水颇有心得,当年他几度名落孙山却一再重整旗鼓,为的就是高中之后进入工部,继而重整黄河流域,以解该带百姓每年春夏都要遭遇的水淹之苦。”

话语至此,李青顿了顿,从容淡定的脸上,钦佩之意顿生:“十年寒窗,为的不只是功成名就,亦是欲为家国、为百姓谋福祉,然项大人终究上了岁数,故而当年启帝陛下只给他安排了个相对轻松的职位,大皇子初掌朝政之时,项大人也有上奏,不过也被大殿下驳回了。”李青轻叹了声,甚是惋惜,“空有纵横天下的大志,却无发挥的舞台,项大人的心中必然不甘的。”

人活于世,各有坚持,而原则之所以弥足珍贵,正在于这世间有人不惜代价地坚持着。

燕煦同样动容,但他却没做表示,只点了点头:“嗯,那就他了。”

李青侧眼凝视了燕煦一会儿,收回视线,看着面前那张写着名字的宣纸,状似漫不经心地笑问道:“若是允诺了,那事成之时,殿下真能应诺吗?”

李青面上笑意依旧,闪动的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深深的影子,再抬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燕煦,洞彻人心的双眼里嬉笑褪去,宛如刀锋锋锐。

“四殿下你就不担心项大人因为年纪的缘故而出意外?”

见其色,闻其言,燕煦毫不介怀,眉梢轻扬,安然一笑,坦坦荡荡地抬眸与之对视。

“是有些担心,可那又如何?”垂眼,抬手拿起桌几上的茶杯细细打量着,神色因为散漫而显得有些懒洋洋,“人各有志,这是项大人自己的坚持,你我所能做的唯有成全,即便最后真是最坏的结果,能为心中所求而死,亦不枉此生。”

“好。”李青狠狠地拍了下大腿,道,“好一句人各有志,为了这一句你我当饮此杯,殿下请。”

话毕,李青先干为敬。

……

燕煦一阵无语,好半晌才欲言又止道:“李大人,这是茶。”

李青挑眉:“以茶代酒,岂非更显风雅?”

燕煦一脸你高兴就好地就着还在手里的茶杯,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

许久,李青颇有些感慨地说道:“高风亮节,项大人他是个值得尊重的人。”

“谁不是呢。”看着宣纸上的几个人名,燕煦信口接道,然心下却是一阵酸涩。

这是他早就料到的结果,由燕辰出马求情,那母妃和舅舅自然不会反对。

而他的大哥,是个君子,谦谦君子是不会乘机将自己的人塞到他身边的。其他人的,更加不会,所以由燕辰所挑出的人选,必然是这场夺嫡斗争中的绝对中立者。

所谓的中立因时制宜,尤其是在政治上。对政客而言,这世上永远没有绝对稳定的立场,只在权益分配是否得当。

而所谓的权益,可以是名,可以是利,同样也可以是意欲为天下为万民谋福祉的心意。

每个人都会有其所求,当然像御史大夫赵铭那样的直肠子就不好说了,不算在内。

燕煦费尽心机,千方百计,终于造就了眼前的有利局面,可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

也是。

世上之事又岂容一人算尽。

同一时间的芳菲殿内。

宁贵妃正在认真地听着宫人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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