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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然(7)

作者: 皛孨 阅读记录

山上景色和我想象中的不同,登高望远,众山皆小,从任意角度望去都是秀雅的一幅画。泉眼流水如鸣环佩,屋舍俨然,两面为空,过山风从其中钻过,携来草木的清纯味。

寥寥草草布置后,第一天先休息,将被子铺在地上就能睡,方便多了。之前我交代过,洗衣做饭之类我都不会,所以只能让师父承包。师父这双手很巧,灭门很巧,做菜也很巧,隔一间屋子都能闻到香味。

我合上书本顺走廊走进主屋,吱呀一声推开门,就见师父着一身淡灰(他似乎喜欢这个颜色),已经端菜上桌,他正襟危坐,回眸看我一眼,俨然神仙下凡。这还是以前那个浑身是血,一日抄家的“灭门大部队”吗?

我小心翼翼坐在他身边,生怕弄坏这份整洁,连呼吸都不敢随意,尽量跟随他的动作,他举箸我就举箸,他拿碗我也拿碗,从没这么小心谨慎过。

见我此般讲究,他似有若无笑了笑,伸手夹起一筷子菜,并没放进碗里,而是侧过身来,送到我嘴边,挑了挑眉。

莫非师父在纡尊降贵给我喂饭?我愣了,筷子掉下一支,碗敲在桌上振出几粒米,就算是小时候也没人给我喂过饭,阿六只把饭菜放在门边,像在给牲畜添糠,瞥都不瞥一眼就关门走了。不会拿筷子时我就用手抓,也勉强吃饱并好好活着。现在我好歹不是小孩子了吧,师父他有意吓唬我?

我岂敢让他等?!张口吃下去后,灌了杯水压压惊,长呼口气后才问:“干嘛?”

此过程他一直看着我,像在挑逗一只小猫,笑意未泯:“宠你!”

“咳咳!”我将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不止,不知是被水呛着,还是被师父这番话噎着。瘆我一身鸡皮疙瘩,他似故意般笑得更加清朗,以至于险些喷饭满案。我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睁大眼睛瞪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识了些字后,师父送了我沓诗词集,放在手上捧着几乎能累过头顶,我仿佛顶着千钧巨石,走两步晃三次,一路走一路掉。无语之中,师父替我将其送回书房,他手都没颤,宛如只手举起鸿毛,不费吹灰之力。

自从送我诗词集后,师父就后悔了,原因是我整日沉迷其中废寝忘食,以至于完全冷落了他,他怅然若失。学习固然重要,因此他没和我明说,却悄悄来书房找我,说喜欢听我的声音,要我读诗给他听。

这借口我自然不信,但不忍揭穿,遂从桌上随手挑了一本。之前我看书是从不翻扉页的,但师父就在旁边,不免要装得正式,于是从封面翻开,泛黄的纸张上有个大字——枉,我认得这是师父的字迹,目光停留片刻,手指顺笔迹在那个字上划。师父也意识到这点,愀然作色,催促我快点翻过去。

当我给他读到寇准《纸鸢》中的“清风如可托,终共白云飞”时,他欣然站起,侧身出门。总算走了,我合上书,伏在桌案上。

等他回来时,带的除了自己外,还有只纸糊的鸟,他咚咚咚敲门:“走!徒儿,为师带你放纸鸢去!”

“这玩意儿就是‘纸鸢’?!”我惊讶指着那只纸糊的鸟,花纹画得跟鬼符似,贴在门口都能辟邪,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他纯手工制作的。

“怎么?你没见过?!”师父递给我,夸夸其谈,“别看它长得难看,它能飞的,我跟你说!”

这种鸟东西也能飞?!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它若能‘终共白云飞’,那我也能‘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它要是能飞,你再‘嫁’给我一次呗!”他坏笑。

往事莫要提,提来伤感情。我现在读过书,虽也就那点文化,十岁小孩懂的都比我多,但至少那段“嫁来嫁去”的日子终于不复存在。这厮存心玩我呢!人要脸树要皮,我涨红脸:“想吗?想你继续想去啊!”

他勾起嘴角:“呵!要想,不止于想!”

我抽出本书,恨不得在他脑门上砸个坑。

嚣张一时,挨打一世,打完了,纸鸢还是要继续放。山腰有块草坪,那“纸鸢”只要闪亮登场,便能“惊起一滩鸥鹭”,甭说,绝对是被吓到!

纸鸢这东西“认主”,在他手中,再不可能的事也变成可能,他牵着银丝般的线,在白云深处创造了一道“优美”的风景线;至于到我手上,说不准能把草坪刮干净。

他在笑,笑了一盏茶时间还在笑,就差笑出内伤了。干脆我破罐子破摔,把纸鸢怒丢草地上,就差再补一脚。

他笑得走起来跌跌撞撞,把地上的“鬼符”捡起来,朝我打趣:“吃糠长大的吧!哈哈哈哈!纸鸢都不会放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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