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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纪事(32)+番外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位皇帝,某天突然心血来潮要修建一座新都城,这就是如今景朝的京城——平京城的前身,那位皇帝梦想中的新皇城拟用青石铺路白玉为阶,碧玉为瓦黄金作柱,这“白玉”就是产自幽州深山之中的白色岩石。

只是这“白玉”要从千里之外的幽州,运到平京实属不易,纵使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其数量每每还是难以为继,导致新皇城的工程数度延期。

后来那位皇帝一怒之下,征集了数十万民夫,穷十年之力挖掘出一条从平京至幽州的运河,专门来运送“白玉”,才好不容易让他梦想中的新皇城竣工。

世人都谓帝王昏庸无道,为了自身的享乐穷奢极欲不顾百姓死活,士林才子清流名士们,更是对帝王的所作所为口诛笔伐,恨不得能让他自绝以谢天下,然则数百年过去,当年的蛮荒之地,却因为这条运河慢慢繁华起来,沿河而建的城镇,虽比不上东南富庶之地,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由此可见史笔如刀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很多事情过个数百年的时间,就算“史”还是那段“史”,“刀”却是要换把“刀”了。

前面扯远了,让我们重新回到卫衍身上。

话说那夜卫衍狼狈痛哭以后,虽然经过冷敷,双眼还是红肿不堪难以见人。

正月十八那日他请旨辞行后,直接让人把他抬到了停在码头的官船上,然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在船舱里面躲了整整两日,才敢出来见人。

幸好本次的幽州之行以他为主,协同跟随的大理寺诸官,虽然对他此举心里觉得很奇怪,却不敢盯着他究根刨底,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所以这场无法见人的狼狈事件,最后总算是安安稳稳地收了场。

说起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否则被众人撞见了他的这副丢脸模样的话,卫衍恐怕想死的心都会有了。

就这么着,卫衍一行人于二月初六到达了幽州城。因为逆风而行,比预计稍微晚了几日,沿河而下的途中,除了地方官员的迎来送往之外,没有什么值得多说的事情。

那日官船到了幽州城外的码头上,靠岸时已是午后,远远望去,就能瞧见一堆人影在码头上晃动。

码头上迎接钦差的众人,经过了一个上午的等待,都已经疲累不堪摇摇晃晃官容不整,突然有眼尖的看到了远处而来的船帆,叫唤起来,顿时众人整冠的整冠,理靴的理靴,混乱一片煞是好看。

幽州的知州谢萌端坐在码头上搭建的凉棚里面,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眼前的混乱,整暇以待地看着官船停泊靠岸,等到船上的众人开始下船,他才弹了弹衣袖,起身走到众人跟前,准备迎接钦差。

卫衍捧着圣旨下船,谢萌带领幽州众官员,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等卫衍说了“谢大人请起”后,才直起身来与他寒暄。

谢萌乃正二品的地方大员,卫衍只是小小一名正五品的三等侍卫,这般恭敬当然不是对他,而是对他手中的圣旨。不过卫衍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手握圣旨代天子行事,行的又是件肃杀之事,自然无人敢轻慢对待他。

卫衍此趟的差事其实很简单,“逆王”案的祸首早已当场被太后就地正法,剩下的就是案犯家眷从犯属官之类,也早已该抓的抓,该审的审,该判的判,这次皇帝让他前来,不过是择日当众宣读圣旨,验明正身开刀问斩而已。

既如此,虽身负皇命,这公事也就不用急在一时。当下码头上的众人一番寒暄引见后,谢萌先将他们送到驿馆内休息,当夜又在知州府内摆宴为众人洗尘。

幽州虽比不上京城繁华豪奢,但是一州之主举行的宴会,自然简陋不到哪里去,席间免不了美食佳酿美姬优伶云集。

卫衍身为钦差,坐的是主位,谢萌则在下首陪坐。他时时举杯,频频敬酒,卫衍不能不给他面子,再加上有人见知州这么热情奉承钦差,也加入了这劝酒的行列。卫衍被这些人轮流灌酒,盛情难却之下,就喝得有些上了头,后来他实在撑不住,好不容易才借着尿遁逃了出去。

更衣完毕,卫衍不想回去自投罗网,便摆手让知州府中伺候他的仆役不要跟随,一个人在花园里面闲逛起来。

知州府的花园虽然不像卫衍以前在京城里见惯的那般精致奇巧,但自有一股大气的味道,园子里面的亭台楼阁,骨子里面都透着一缕北地特有的粗犷,连树木都是那种高高大大的乔木,少见南边的灌木,入目之处皆是极北之地的景致。

此时,上弦月在天边映照,远处酒席上的喧哗声丝竹声只剩下些模糊的声响,卫衍在如凉月色中倏忽有些迷惘,不由得叹了口气。

“难道我准备的酒食,粗陋到让卫大人宁愿在此喝西北风,也不愿入席?”他正感慨万分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男子的轻笑声。

卫衍听到声音迅速转身,先对来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才直起身来开口回道:“从一见面就调侃我,您打算取笑到几时呢,谢师兄?”

“好久不见,卫师弟长大了。口齿变得伶俐,本事也见长了。”来人正是幽州知州谢萌,当年曾和卫衍一起在谭家村学艺,“卫师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唉声叹气,能不能说来给师兄听听?”

说是说同门学艺,事实上谢萌比卫衍年长许多。当年卫衍拜入师门的时候,谢萌已经艺有所成,开始代师傅指导门下师弟师妹们,而且没过几年他就学成出师了,所以实际上同门学艺的时间也就四五年吧。

谢萌记得当年卫衍在一众师弟师妹间并不是很起眼,只隐约记得来时的排场特别大,一堆人围着送来,师傅还特地准许留下了他家的一众小厮伺候他,本以为这么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必然吃不起苦,大概没过几天就会哭闹着要回家。

虽说因为他体弱,师傅布置的功课不足,但那只是相对而言,刚开始扎马步立梅花桩的时候,哪个小孩不是又哭又闹,没想到这小孩特别乖巧老实,交代他的功课总是乖乖完成,不需要别人为他操心。

虽然乖巧老实自有乖巧老实的好处,但是一众孩童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些活泼可爱聪明伶俐人甜嘴更甜的小孩比较显眼,比较讨大人欢心,至于乖巧老实不会讨人欢心的那个,最多在有人说起他的时候,花点时间想起他是谁,然后随口夸他一声“很乖”而已。

这是谢萌收到京城来信时,脑海深处搜索出来的对卫衍的唯一印象,等见了人以后更加确定,虽然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人总是免不了有些改变,但和当年相比,卫衍的差别不算太大,还是和过去一样不爱说话,别人说笑的时候,最多陪个笑脸,要不两人大概只能大眼瞪小眼,傻坐着冷场,实在无趣乏味的很。

这般性格的人,据说甚得帝宠,真的让他难以想象,只能说皇帝陛下的爱好,很是与众不同,旁人无法揣摩。

“没什么,外面风大,谢师兄,我们还是进去吧。”卫衍笑了笑,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把话题岔了开去。

他刚才在想若幽王知道事败后,会牵连如此多的家人亲朋下属,在犯事前是否会犹豫一下?

不过他不是无知幼童,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还是有谱的。就算谢师兄不会将这话传出去,难保不会有耳尖嘴碎的人听到传扬出去,过手的人多了,这话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到时候怕又是一场大是非。

况且权力斗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若当日幽王事成,他们这些忠于皇室正统的人,如今怕不知道埋骨何处呢。

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在那如凉月色中,想到那叠厚厚的处决名单,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幽王是先帝幺弟,当年幼帝继位太后摄政,怕他留在京中生事端,给了他个幽王的封号,将他远远打发到幽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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