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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镜(53)+番外

作者: 傀骨 阅读记录

“怎么会你的膝盖受伤了”我走近她,蹲下身,试图触碰她的头发,谁知之间刚刚接触,她便猛地一缩,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一片亮白,回神时,她已经不见了。

我不认为这是幻觉,后来的路上,我知道她一直跟在我身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偶然靠近一些,便又被她躲开。我眼前只有一条白茫茫的山路,但我知道,不远处树梢的沙沙声,身后冷风的呼呼声,雪落在地上的簌簌声,都是她的痕迹。

那一天,我看到一株小树抽了新芽,轻轻摸着那颗芽,便觉得快乐。

晚上,我在一个山洞暂时安歇下,在地上生了火,看见火光将我的阴影投在墙壁上,一晃一晃。我抬头看见她,她从洞口进来,小心避开那团火焰,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她看了我一会儿,张开双臂,腆然地抱住我。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凉,它从我与她接触的地方蹿进来,深入内腑,直取五脏,冻得我浑身发抖,牙齿上下打颤,脑袋里一片混沌,眼前发黑。

她靠近我,在我耳边呵着冷气,用最轻软沉静的声音说:“我因雪而生,因雪而死,我是雪的精灵。我渴望人的温暖,可那样的温暖,却将我融化了。”

在我面前,她化作一滩水,被烈火蒸干了。我渐渐怔然。

我在山中结庐而居,等待明年腊梅开放的季节,雪女的重生。

人们传说,美丽的雪女生活在大雪纷飞的深山里,依靠她娇美的容颜和温柔的嗓音蛊惑过往来客。

我就是其中之一。

第42章 普渡

我被镇压在这里,不知是千年,还是万年。

每到春天,我就会想,故乡的草,是不是又长起来了呢。

那些嫩绿的草,掐开有清甜的草汁,有喷香的草味,躺在草地上,看着天,风会从脸颊边吹过,很轻,很凉……

我知道附近住着个孩子,是佃农家的儿子,不知几年前,他常常到这儿来,摘我身边的桃,折那树上的叶,他把桃拿给我,我俩脸对脸啃玩桃子,互相丢桃胡玩,他满头大汗,跟我嬉笑,然后脏兮兮地走开。后来,他突然不来了,我便知道,他死了。

许多年前,有个老头子来到这儿,他拄着根短拐,腰背蜷成一团,步履蹒跚,嘚嘚地往这边走,他走到我跟前,眯着眼睛看着我,把我好久不见的阳光也给挡了,我瞪着他,他就笑,脸皱在一起,看着好恶心,我伸手打他,他忽的跳开,并拿拐在我脑袋上连抽三下,然后哈哈大笑,飞快地跑走了,兔子一样。

后来,有个和尚来到这儿,我隔着老远,就瞧见他的头在发光,煞地刺目,他走到近前,问我:“施主,请问花果山怎么走。”

我挠着自己的眼睛,又想起老家来,便没好气地回答他:“远着呢,东边儿!”

他低头看着我,嘴里念起佛号,皱着眉毛摇着头,那表情怪异又恶心,他蹲下来,想摸我的头,我伸手就要挠他,他猛地缩回去,长叹一声,拄着禅杖走远了。

“秃驴!”我低声咒骂着。

又是许多年,山的那边又来了一个和尚,他拄着禅杖拿着钵,远远瞧见我,就上前来,站在我跟前,低头看着我,那时候正午的光照在他身上,在他身上一阵莫名其妙地反射,尤其他那颗锃亮的脑袋,闪得我眼泪唰就流下来。

他的表情莫名柔和了一些,他眯着眼睛,抿抿嘴,问我:“你想要获得自由吗?我……”

我伸手挠了他一下,把他小腿上挠出三道血痕,他后退一步,把袍袖一挥,喝道:“顽劣!”气冲冲地走了。

“嘻……”

我的眼前有一个和尚,他蹲着,安静地看着我,眼睛里是温柔的光,那让我想起故乡。

“你好。”他笑着说。

“你好。”我说。

他在自己怀里左掏右摸,掏出个金箍儿,说:“你带上它,就自由了。”

“真的”我问他。

“至少……”他斟酌着说,“你可以换一个大点的牢房。”

我拿着那个箍儿,对着阳光眯眼仔细看,看见它反射的刺眼的光,我把它拧断,扔在地上,抬头去看和尚。和尚微微叹了口气,又拿出一个递给我,我想了想,看了它很一会儿,把它戴在头上了。

我的身子仿佛忽的一轻,又仿佛忽的一重,再回头时,我看见我的尸首卧在山下,风一吹,就如烟散了。

“那是你的过去,已经随风飘散了。”和尚看着我说,“我们走吧。”

“是,师父。”我摸摸脑袋上的箍儿,低声应承他。

咬着路边摘的桃,我突然想着:

也许我早就死了。

第43章 越狱

“轰!喀——”漆黑的夜里,天边划过一道巨大的闪电,把黑夜撕开一个裂口,空气中弥漫着水的腥气,大雨打在泥地上,“噼啪”作响,同闪电雷鸣相互应和,含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痛快感。

深秋了,忽然的一场大雨把每一个人惊醒,狱警大声咒骂扰人的雷鸣,不会儿却又发出雷鸣般的鼾声,牢房里的人从床上爬起来,趁着狱警睡了,摩拳擦掌,掏出一副扑克牌。

“今天玩什么”年轻的犯人爬到另一个高个子的犯人床上,问。

“斗地主吧!”戴眼镜的犯人道,然后也爬到那高个子犯人床上,开始洗牌分牌。

“你呢?玩不玩”年轻的犯人回头去看辛喾,问他。

辛喾踮着脚,他把脸贴在那口开得很高的小窗栏杆上,痴痴地看着外面,大口大口呼吸着含带湿度的空气,那仿佛蜜酒,有浓醇的香气,他双手抓着栏杆,任由冰冷的雨被风刮在他的脸上。他没说话。

“你在干什么”那个年轻的孩子问他。

“天,天真蓝……好蓝的天!多美啊。”他喃喃地说,嘴里含糊不清,眼睛眯了起来,神情迷醉地看向窗外,他用力扯紧栏杆,把自己更紧地贴在窗户边上。天边,又两道闪电划过。

“这下着雨,哪里来的蓝天?是你瞎还是我瞎?”那高个子犯人嘲弄地说,低头理着手上的牌,顺手丢出一张红桃A。

“不!不……不不不!天是蓝的!是蓝的!”他激动起来,转身向高个子怒吼出声,瞪大眼睛,满脸通红,浑身发抖,闪电划过的闪光把他的脸衬得越发狰狞,高个子只是扭头看他一眼,嗤笑一声,转身继续打牌。

“嘘……”眼镜看看牢门,对高个子说,“别吵了,你跟他犟什么呢,他就是个傻子,别把警察喊来了。”

辛喾把脸扭过去,眼睛迷蒙的向外看着 那漆黑天上,一道道闪电划过。

夜深了,被雷声惊醒的人又逐渐进入梦乡,“轰!”忽的又一声雷响过,这一声,似乎格外响。

清早,鸟站在围栏上轻轻叫唤,雨已经停了,天上却还结着厚厚的云,秋风混着水气刮过来,格外叫人发冷,两个狱警从食堂出来,把拳头塞在袖子里,耸着肩膀,呵着白气。他们路过校场,看见校场塌了一面侧墙,越过那片废墟,可以看见监狱外边的广阔田野,侧墙前的地上有一片焦黑的印记,隐隐还能闻见一股糊味儿。

“嗬!这么大个洞!”狱警A瞪着眼睛,叫出声来。

“啧,说是昨天晚上那个大雷劈的,哎哟,听人说这墙底下还住着一窝耗子,这下全让雷劈熟了。”狱警B撇撇嘴,向墙根吐出一口唾沫,那鞋底蹭了,说,“反正上头是下令了,下午就叫人把那口子堵上,我们只要看好了,别让犯人随便靠近,就没什么问题。走吧,别看了。”

“唔……不成,这鬼天气太冷啦,我觉着手都要冻木了。”狱警A掏出手看看表,说,“这离上岗还有几分钟,我得回去加件儿衣服。”

“行吧行吧,你把时间看好咯,你要迟到把头儿惹毛了,你就完蛋了。”狱警B点点头说。

两个人于是折返回去宿舍,到了宿舍门口,狱警A撇开外套一侧,去取腰间的钥匙,狱警B忽然问他:“喂,你的枪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