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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羊]千玑雪(6)

作者: 风尘引醉 阅读记录

方才那道埋伏很快不顶用了,几个侠士飞速地奔过来,兵器拖在地上擦出一路火星,到了他们身侧再转身御敌。

寒青云与他们擦肩,轻巧地拍出一招,将最近的追兵点落在地。

有矫健的狼牙追在后头,挥着流星锤,骑着硕大的胡狼,边跑边滴着噬咬的血,两者凶狠的眼神如出一辙。

幸好先前有同伴设了绊,敌方兵刃挥到跟前的动作迟缓不少。寒青云弯腰避开腕粗的铁链,转身便用剑架开扭头就咬的森森狼牙。咬过死人的腥臭瞬间呼在脸上,让他不得不跳开重新作防。

“这些精兵不好对付,你要不要先退……”他边招架边给熏得头晕,皱着眉问墨芝期的意见。

万花与他站到贴身,板着脸斜睨他一眼,等于斩钉截铁地拒绝。

墨芝期分明好端端地握着柄纸伞,几乎完美地躲开招呼过来的兵刃攻击,旁若无人得像在散步。

寒青云斜刺里挑落一个下河,转而道:“那你小心些?”

墨芝期绷了许久的脸这才松动,微笑着轻道:“听到啦。”

寒青云听到他承诺,顿时安心不少,可冲上桥头的狼牙精兵真的不好对付,还要避开流箭打,边战边迂回,始终没能把人点下去。边上的十几个同伴也占不了上风,有体力不支的时不时朝远处看,苦苦等背后的号令。

桥不算高,仗着有底下的河能抵挡一会儿,面对黑压压的、时不时还有炮火的攻击,已碎了几处石砖。

“这撑不住。”墨芝期望了眼远处,冷不丁出声提醒,“就算后面的埋伏没准备好,也该走了。”

他才说完,石桥就在炮轰下晃得厉害,雨天路滑,在边沿的人一个站不稳就栽了下去。隆隆的雷声也掺杂进来,闷声落地砸得人心惊胆战。

“这里不安全。”墨芝期望了眼天色,又道。

寒青云点点头,放落几个滚木,随人退到桥尾,才抽空补了个气场,就听人道:

“桥不能炸了吗?”

“……不行,雨天,埋好的雷都哑了。”

“……这怎么办?背后再过去是城镇啊。”

“什么?没撤走?”

“……总有人不肯走。”

几个人边打边简短交流,把情况说得七七八八。也难怪,乱世对流民来说,在路上死或者在家,去哪儿都一样,不少人选择留下。

可在江湖里来去的人,不能不把这些性命当回事。

寒青云的脸色很差,一半因为当下情形,一半因为肩上的伤,这会儿能靠几排滚木喘口气,已苍白地尽显疲态。

墨芝期仍撑着伞,忽然问:“镇山河好了吗?”

他甚至没有指名道姓,惹得这波人里的其余纯阳霎时看过来。

“一直在。”寒青云答。

墨芝期的回答他没有听见,惊雷砸地响彻入耳,饿狼的咆哮伴随开上桥的战车,轰鸣着占领桥顶。

寒青云握紧剑柄,念了个坐忘走上前,却见身旁人动了动,挡去眼前的浓烟和迫近的兵刃,在照成白昼的电光里将他扯进怀里、紧紧地扣住。

“镇山河。”墨芝期的声音在耳畔有力地响起。

这是头一回他们离得这么近,寒青云被蒙在那股浓烈的药味里,尽管晕头转向,却本能地挥剑催动心法,玄剑化生将一股至阳气劲当头罩下来。

紧接着惊叫声四起,那些平时身经百战、处变不惊的同伴似乎都在喊,还有饿狼的咆哮、敌军的怒吼,在惊天彻底的雷声里,脚下的地表撕裂着分崩离析。

寒青云什么都看不见,被按着脑袋抱得死紧,张眼只有万花平整的墨色前襟。

那一刻发生了什么,没人看清楚。

太过耀眼的电光闪盲了睁眼的人,骇人的巨响天崩地裂般可怖,即便是最英勇的人都在那瞬间本能逃离。

巨响停了很久,幸存的人才敢慢慢靠过去。桥头至桥尾塌落得一点不剩,原在桥上扬威的狼牙精锐也不见了。两端桥台上的木塔没了半截、正在熊熊燃烧,时不时有岸边的石块碎裂滚落没入湍急的流水。

镇山河罩着的四尺之地完好无损,悬在塌方的桥台上,站着后怕的墨芝期和发愣的寒青云。

有人说,是万花好死不死在雨天打伞,意外引来了雷击,要不是怕狼牙让寒道长落了镇山河,现在早灰飞烟灭了。

又有人说,是闪电先打中了旗杆,又跳上了伞顶,要不是那纸伞扔得快,就算镇山河也不一定挡得住天怒。

无论如何,一场雷击代替了打湿的火雷,轰塌了整座桥,拦住了狼牙疯狂的攻击。后边战车火车镶满了铁器、装足了□□,连带烧的烧、炸的炸,叛军一场气势汹汹的追击被顷刻瓦解。

而疑似始作俑者——万花墨芝期虽然大难不死,却被吓得面无血色,坐在摇摇欲坠的桥台上,很久都说不出话。

暂时没了威胁,侠士们得以休整一番,后与前来接应的师兄一行汇合,避开残破的村落,绕高坡前行。

这段路与壶口相接,平坦开阔也不算长,甚至因为开春下雨,冒出了一大片花草。

有几个年轻的侠客还在谈论着方才的事,津津乐道、添油加醋,说得既大声又欢快。若不是刚刚经历战火,与郊游无二。

寒青云始终没什么精神。肩上的箭伤简单处理过仍隐隐作痛,打斗耗去大半气力,气海尚未调息到位,走在沁香扑鼻的花丛里更是闷得难受。

墨芝期陪他一块儿拖拖拉拉走在后面,恢复了点精神又开始喋喋不休。说闭眼错过了刚才的旷世奇观,不知道那战狼有没有被烤焦,可惜了一头野味食材。

寒青云转过脸看他,被万花按着紧紧相拥的感觉还让人面红耳赤。他看他脸色灰白却兴高采烈,烟眉淡写轻描,艳丽眼尾藏起一点红,也藏起了其他一切。

方才那声“镇山河”果断又坚决,落的人没有犹豫,只因说的人胸有成竹。

师兄或许不知,旁人也未察觉,类似的侥幸不止一次,上一回是峡谷里的塌方……

可这,怎么可能呢?

寒青云才多想了一会儿,脑袋就木木的,接着摇了摇头,转脸朝他微笑的墨芝期在视线里变成了四个重影,他夸他镇山河落得准的声音就像天外传来的。

花香浓烈,墨芝期反应过来,忙伸过袖子替他堵住口鼻,寒青云已急喘着栽倒在地。

☆、第 7 章

从十六岁那年在花海相遇后,寒青云听从万花的建议,总是避开香气太重的花田,偶尔接触似乎无关要紧。

这次的路线别无选择,他走得慢又心事重重,稍不甚就中了招,还中得如此猛烈。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花田高坡,也不知道是怎么转移、怎么被治疗。他只觉得闷,闷得喘不过气,闷得不会张嘴呼吸,手脚嘴唇乃至全身都麻木得动弹不得,像一尾缺水濒死的鱼,怎么挣扎都无用。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寒青云猛地喘过一口气,清苦的药味灌入口鼻,立刻驱散了堵着的花香。他大汗淋漓地回到人世,张开眼就见墨芝期在边上打瞌睡,不远处的火堆噼里啪啦烧着,在漆黑的夜里照亮他半张脸孔。

寒青云还有些怔怔的,墨芝期已经醒了,撑开惺忪的睡眼,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一晃,旋即眉眼一展,立刻跑着去喊医师。

大夫过来之前,寒青云又撑不住睡着了。这次他有意识,知道自己发了烧,迷迷糊糊里日升月落,烧了好几天。

墨芝期也在,他知道。

“……在下无能为力。”

“烧不退,起码治一治……”

“他受了伤,又奔波又同狼牙交火。这本来没什么,但他对那草木里的某种毒素反应太厉害,不用药物压制就容易死。”

“那……压了然后呢?”

“身上哪处伤口感染,或者简单的咳嗽,身体都可能置之不理。这分人,他没有病史,我也没办法胡诌。发烧还算好的,说明有底子在挣扎,多少人烧都发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