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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幻(3)+番外

作者: 万山横 阅读记录

一时饭毕。伙计们歇息片刻,又纷纷喂马整货,准备上路。方犁坐车腻烦了,便想骑马。胡安忙将自己骑的那匹花青马牵过来,扶他上去,又叫他路上慢慢走,不要跑快了,密密地嘱咐了一通才罢。

方犁和柱儿骑马走在前头,商队行人在后头跟着,一路穿过集市,走到一家茶棚前,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叫骂。他坐在马上,看得清晰,就见一个店小二模样的半大小厮,正叉着腰,大声呵斥着一个灰衣少年,正是先前告辞的贺言春。

贺言春显是找水洗过,衣裳还是灰扑扑的,手脸却干净了许多,露出了漆黑眉眼,看着也算有个人形了。他不知为何触怒那小二,小二便站在茶棚前檐下,日娘捣老子地骂个不休,贺言春也并不回嘴,只默不作声地站着,神情又倔犟又疲惫。

方犁正要叫柱儿过去看看,就见茶棚里一个老者听不下去,出来道:“小二,他一个少年人,出门在外,必是有什么苦楚。人家只想在你店里寻个活路,又不是讨饭吃。你不允便罢了,何苦在这里辱没别人?”

店小二看是位年长客人,不敢得罪,便一边小声诅骂,一边讪讪地转身进屋去了。那老者见贺言春还站着,便道:“你休理他,那小二刚才在后面打破了碗,被店家骂,一肚子气没处撒,这会儿看你一个孤身,寻机欺负你罢了。”

贺言春便朝老者作了个揖,又缓缓朝前走了。那身影瘦小伶仃,孤零零的,说不出的辛酸可怜。

方犁远远驻马看了片刻,回头朝伍全道:“咱们早上的干粮不是还剩了许多么?左右吃不着,把些给他罢。”

刚才那一幕伍全也看到了,叹了口气,想着帮人到底要帮到底才是,便叫墩儿从车上拿了些饼,又添了几十个钱,让他送去给那贺言春。墩儿便抱了一袋干粮,跑去赶上他,站着和他说了两句话。那贺言春便回过头,远远地看着方犁一行。

方犁却已转头打马走了,后面商队诸人紧紧跟上,墩儿也忙丢了贺言春,去追队伍,不多时,便把客栈和那少年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路上非止一日,说不得旅途劳顿。

方犁因为是头一次跟着商队出门,刚开始几天,因为路途颠簸,不免筋酸骨疼,浑身难受,晚间也睡不踏实。但他性子倔强,既然进了商队,便没有为自己一人拖累大家的道理,每日便咬牙忍着,跟着众人鸡叫头遍起床,天黑才找地方落宿。

苦熬了一段时间,人看着瘦了一圈。胡安生恐他生起病来,想歇两天再走,他也不肯,不愿意让人小瞧了他。没想到十来天后,竟渐渐好了,身上也没起先那么疼,人也有了精神,饭也吃得下了。胡安这才偷偷放了心。

伍全便道:“怎样?我说你是瞎操心!初上路的人哪个不是这样打熬过来的?三郎在家也曾上树下河地淘气,又不是那等吃不得苦的人!”

一句话引出胡安的牢骚来,道:“但凡家里有人撑腰,谁肯让小孩儿家家的去吃这份苦?论理这话也不该我们说,只是太爷耳根忒软了些,听了别人几句话,就把恁大家业,只留着给了长房,却把二房这一个小的丢去京里,莫非不是一样的方家子孙!话说得好听,是让他去京里做官!哪管他路上受过多少苦楚!倒是我们这些从小伺候的人,想着就替他心酸!”

说着便洒了两滴泪,伍全没奈何,只得安慰他道:“罢了!皇帝家有钱,也还有儿子不得娘老子的欢心,被封到那穷乡僻壤的呢。这也不算太偏心了,毕竟家里也给了这许多钱物车马。况且依我想,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三郎若总在家里,上头还有一位大伯、两个兄长,人人能干,什么时候论到他出头?倒是去京里,将来另有一番际遇也未可知。咱们这些人,只跟着老老实实干活就好了。”

两人私下议论不提。一路晓行夜宿,直到梧州郡城,商队才找地方住下,趁着天晴休整了几天,把那在路上受了潮气的丝绸宝货摊开来晒透了,这才又赶车上路。

这天伍全贪赶路程,过了午时还未歇下吃饭,一行人走在路上,天边忽然响起一个闷雷。伍全便道不好,怕要下雨,催着人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起初只是下些毛毛细雨,到后来,眼见着越下越大了。

方犁他们带的这□□车货物,装的都是上等丝帛。丝织品最怕受潮,一浸雨水,颜色便要发黄发黑,卖不出好价钱。虽然货物上都严严实实张盖着油布,伍全却也丝毫不敢大意。看到前面有一处镇落,当即带着车队忙忙地去了,问明这镇叫作清水镇,镇里有家客栈,便投奔去落了脚。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支持

第三章 风波起

雨势愈大,胡安等人冒雨进了客栈,一叠声喊店家。店家早得了音讯,忙跑出来把胡安和方犁往屋内请,又朝后头扬声喊人。不一刻,后面跑进来一个店小二,几人见面,彼此看着都眼熟,竟是那叫贺言春的少年郎。

贺言春不复上次那般落魄,脸上尘土洗净了,身上穿件整整齐齐的蓝布衫,虽有补丁,却很干净,看着正是个清秀精神的少年郎。那贺言春看见胡安等人,又惊又喜,忙叉手作揖,道:“原来是各位恩人。快进屋里来避雨。”

柱儿在后面找了个僻静地方,寻出干净衣裳,让方犁换了。两人收拾好到前头来,就见贺言春不等人吩咐,正帮伙计卸下骡马,把货车推进院里,都停放在一处雨棚下,又把马匹牵去后院马厩。这边店主自去厨房里张罗饭食,忙个不停。

伍全站在门廊前,看了一阵雨势,进屋来说:“好大的雨!三郎,今天怕是走不得了,就在这里住下吧。”

方犁胡安都点头,道:“也只得这样了。”

一时饭蔬准备好了。店家和贺言春便用托盘端上来,众人胡乱吃了。贺言春极有眼色,见雨棚下还有两个看守货物的伙计,也盛了热饭热菜端过去。等吃过饭,他又手脚麻利地收菜碟抹桌子,酽酽地点上几碗茶来。

胡安这时才有功夫问他,便道:“贺小郎,你怎么又在这里做工?”

贺言春抿嘴一笑,神情有些腼腆,道:“我前天才走到这里,晓得店里差人,便和店家陆大郎讲好,在这里帮工几个月再走。”

伍全想了想,问:“看这方向,莫非你也是去京里?”

少年点头道:“我去长安寻亲。”

胡安见他言语清爽、礼数周全,心里暗暗诧异,几人闲话了两句,才各自走开。贺言春去干活,方犁胡安等自去了房里休憩。

那客栈不大,屋舍也极简陋,客舍里除却一张矮榻,只有一个矮几和两张席,却处处收抹得十分洁净。方犁进了屋,上榻躺了一会儿,终究担心自家货物,看房侧有个小小窗儿,正对着内院,便起身推开窗户瞧了瞧。

只见窗外尽是密密雨线,通天彻地地浇下来。那雨棚上毡着厚厚茅草,看着倒还稳妥。雨棚下,伍全带着两个伙计,正把油布揭了,翻检货物状况,等查看好了,依旧把油布覆盖整齐,留下两个伙计看着,才进了屋。

方犁略略放心,正要关窗,便见贺言春抱着一大捆草料,急急地往马厩方向走了。不一刻,空手回来,又从檐下接了雨水,拿着抹布,把方犁等人脱在檐下的木屐擦洗得干干净净。

雨天黑得早,商队上下赶路辛苦,当晚吃过饭,都收拾一番早早歇了。方犁夜里醒了两次,听外头一直有雨声,便起身推窗,看雨棚下边情形,只见风灯始终亮着,偶尔能听到守夜伙计小声说话,看伍全处处安排得妥当,才又上床安歇。

翌日清晨,他早早就起了床,柱儿和胡安就在隔壁,听见动静,忙赶过来伺候他洗漱。等收拾完毕出来,却见商队伙计都聚在客栈大堂里,眼巴巴地等雨停,伍全却不知去向,问了伙计,才知道原来他和墩儿出门打听前方路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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