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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幻(178)+番外

作者: 万山横 阅读记录

贺言春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胡安一颗心便沉了下去。见贺言春脸上有些倦色,忙又忍着心酸失落,命人端上饭菜来。贺言春也无心吃饭,只挥了挥手,让随从都出去,他自个儿也不知在房里忙什么。只是那烛火亮了大半夜,快到天明时分才熄了。睡不到一个时辰,贺言春又喊人进去伺候梳洗,穿戴好衣服,依旧骑马出去,也没说要去哪里,只交代胡安做些耐贮存的糕点,好让胡十八送进牢里去。

胡安听不得这一声,忙洗了手去厨房,亲自做了一大筐三郎爱吃的糕儿,让人送去胡十八府上了。这晚贺言春又是半夜才归,回来后饭也不吃,便让胡安把小殷和小丁叫进来,四人在房中密议小殷等人进狱的事。

小殷和小丁头一晚已晓得自己被委以重任,他二人在方家受恩颇多,正要报答,忙都赌咒发誓地说,但凡自己有命在,必要护得三郎周全。贺言春和胡安又细细地把这两天打听的狱中关窍说了,嘱咐二人务必万事小心,这才叫他们回屋去早作准备。等二人出了门,贺言春又转过头来,对胡安道:“胡伯,我隔日便要离京,这里诸事就托付你了。三郎性命暂且无忧,又有小殷等人在狱中相伴,便多延捱些时日也无妨。顶多一两日,墩儿和郭韩也该来京中了。到时候,你便将这封书信交于郭大郎,他自然晓得该怎么做。”

说着递上一封信来,看墨迹显然是刚刚写好的。胡安听说他要走,想到京中又剩自己一人,到时若再想设法营救方犁,也无门路,脸上便现出几分凄惶来,接了书信道:“君侯,那郭大郎虽与咱家相交过,却到底是个外人,也不晓得他底细如何。这性命攸关之事,托付于他,能靠得住么?”

贺言春垂眼坐了片刻,才道:“那人虽粗鲁放荡,倒还是个侠义之辈。你家三郎虽然心软,识人却是不错。如今危难之际,也是该他出一份力的时候了。”

说罢扭头看胡安,晓得他惴惴难安,又安慰道:“皇上性子执拗,我话已说尽,此时若留在京中,非但于事无补,反容易招来祸端。往后如何行事,信中多有交待。只是切记,这事万不可被外人晓得了。”

胡安忙把书信掖在怀里,想起他平日为人足可信赖,多半是已有主意,不会弃自家三郎而去,这才渐渐定下神来。两人又议起往牢中偷送食物的事,说了片刻,胡安便出去准备,贺言春在屋里独自坐了半晌,心中郁郁的,后来去梳妆匣里,寻到一方小小的玉印,正是方犁从前送给自己的,把那玉印紧紧握在手里,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日,贺言春把诸事吩咐妥当,便和来时一样,带着几个随从匆忙离开了。隔了两天,墩儿和郭韩果然如他预料,也到了京城。墩儿风尘满面,进了屋便拉着胡安,苦求他设法,好让自己进昭狱看一眼三郎。胡安却不及理会,只把两人拉进房中,摒去外人,悄悄把贺言春那封书信交给了郭大郎。

郭韩将信从头至尾细看了两三遍,脸上微有惊愕之色。把胡安和墩儿急得脖子伸得老长地望着他,都催促道:“信里说些什么?大郎快说与我们听听!”

郭韩沉吟片刻,道:“他信里说,若等到十月中,三郎还没放出来,必有一场大乱。那时我们须早作准备,趁乱里把三郎劫出狱来!”

胡安和墩儿听到“劫狱”二字,脸色都为之一变,郭韩却皱眉道:“太平时日,十月里会有什么大乱?却是奇怪!”

胡安忍不住抱怨道:“还道侯爷有甚妙计,却是叫我们劫狱!天爷爷呀,那昭狱何其森严,那是想劫就能劫的么?”

郭韩却是个无法无天的,想了想道:“管他严不严,要想把人劫出来,总有办法。既然那厮信里这般说,必有缘由。我这回也带了几个人手过来,到时只管把事情往大里闹,闹完了,咱兄弟也不做这劳什子官儿了,我哥俩乡下过日子去,倒也逍遥自在!”

胡安心里叫苦,却也无甚别的法子,只得把贺言春送小殷等人进狱中暗中保护方犁的事告诉了郭韩,郭韩听说连内应也有了,越发欣喜,连夜和几个人商量起如何劫狱的事来。一连几日,胡安墩儿四处打探,郭韩也亲自装扮成叫化,往京城昭狱边上去了几趟,见昭狱内外果然守得铁桶一般,除狱卒外,又有朝廷缇骑换班巡守,委实难以下手,郭大郎也不由心下焦急起来。

忽忽便到了九月底,小殷从狱中递了消息出来,说是当日和方犁一道被抓的,有好些人都受了刑,还有人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幸而牢头受胡十八所托,对方犁百般回护,又有小殷等人日夜守着,才不曾吃什么大亏。胡安听了,越发忧心如焚,先头还担心劫狱事败后被砍头。此时为救自家三郎出来,却是连砍头也顾不上了,日夜只是催促郭韩。郭韩几番要咬牙冒险一试,只是想到贺言春信中所嘱,让他务必等到十月中旬,便又按捺下性子,只在心里疑惑,这乱要从何处起。

到十月初,京城果然爆出一桩惊天秘闻来。原本定好的,大将军贺言春要在九月底领兵征伐匈奴,到了出征的日子,贺言春却把监军官员关押起来,只在甘州天水一带拥兵不动,还上了一道奏折,折中详细列了告缗令十条罪状,并请皇帝勿听身边小人谗言诬告,重审何门一案。

消息传出,满京城人上至朝廷高官,下到平民百姓,无不悚然失色。皇帝自然也又惊又怒,他固然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小舅子表面温驯,实则根本不是什么善茬,但他万万没想到,贺言春竟然为了一个方犁,和自己说翻脸就翻脸!一个颇具威望的大将军,在边境手握兵权,这节骨眼儿上递的哪门子奏章?这意思是若依了他重审何门案,那便是兵谏;若不依他,砍了那方犁的头,他贺言春是不是就要领兵造反了?

难怪临走时,那混蛋还给自己磕了头,说了些多谢知遇之恩的鬼话,原来他娘的一开始打定的主意,就是要跟他恩断义绝呀!皇帝越想越气,暴躁如雷地砸了一地的东西,吓得满屋子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末了皇帝气喘吁吁地坐在席上,琢磨着自己要拿这喂不熟的狗东西怎么办。若在平时,他一道旨意就能把贺言春的大将军之职免了,另换个出征的将领,再把那厮叫进京来,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但可恨就可恨在,贺言春挑的这个时机是在出征前夕。自己刚把六万精骑兵的兵权交给了他,他当然能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当借口,对皇帝旨意不予理会。逼急了,那小子甚至能带兵打进京城来!

皇帝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越想越觉得,姓贺的小子还真是个人材。虽说他在军中威望甚高,将领们愿意跟他出征匈奴,但谁愿意抛下荣华富贵跟他一起造反?所以你看他这兵谏提得就很有技巧了,--人家只是要清君侧、重审何门案。这么一忽悠,军中那帮大老粗不就跟他一条心了?到时五六万骑兵攻过来,即便及时布防,保住京城,双方也必死伤惨重。内乱一起,别说征伐匈奴平定北疆了,南北两疆能守住,大夏能保住百年太平,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皇帝敢肯定,贺言春赌的就是他不敢逼他,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堂堂一个帝王,要顾虑的事情很多,横不能为了教训一个手下,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可若就此受制于人,这口气谁他娘的能咽得下去?

皇帝积威十余年,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能受气的年轻人了。他转头把郑谡的京郊骑兵营中郎将给抹了,又召集大臣商议京城布防。这一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皇帝要跟大将军来硬的了。

京城陷入风声鹤唳之中,街巷间流言纷纷,都说大将军要带兵打过来了。方宅中的众人自然也都听说了这消息。胡安年纪大,听到打仗便心惊肉跳,郭韩等人却颇为兴奋,觉得等乱子更大一点,便是劫狱的好时机。尤其郭大郎,想到小贺为了自家兄弟,不惜和皇帝干上了,心中不由暗自叹服,手上也加紧了动作,只等贺言春起兵后,他们好干一票大的,再趁乱和弟兄们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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