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双黑/太中/架空]Vertigo(2)
他百般无赖地用指腹敲打了方向盘十五下。
今天是第十五天。
D先生从教堂里出来了。
他等对方的车驶出一段距离后,再踩下油门跟上。如果今天的行程和前十四天一样没变的话,那接下来他的监视对象就要驾车向左,驱向市中心的一家餐厅进餐后,然后回居住的公寓,基本一天的行程也就结束了。不过说起来,他却少有和未婚妻会面,到目前为止,约会也就是一两次的事情罢,他当时看着女人的歇斯底里的样子,还以为两人正处热恋状态。
当他正走神时,前面跟着的那辆车今天转向右边。
——行程有变?
——啧,还是说被发现了?
怀着不安的揣测,跟在后面的一辆车一同驱向某个美术展馆的方向。
啪嗒啪嗒。
黑卷发的青年不急不慢地踏在了干净得反光的大理石地板上,宽敞空旷的走廊两侧挂着展馆的收藏画作,最终回荡在这长廊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它们的主人在一副肖像画前驻足停下。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那副画引导着他前来此处,然后他的身体在不合理地扭曲□□,渐渐被卷入画中旋涡里不可自拔。
中原中也知道他不应该跟进来,但天生的灵敏的第六感促使着他的行动。
站在远处的他自然看不清那副画的模样,虽心生好奇,但他也不敢贸然跟上前,也只是装作一副普通游客的样子保持着距离,等对方走进拐角了,才缓缓走向那儿。
‘这是画家在自杀前留下的最后一幅自画像。’
——一位眉眼英俊的青年伏下了脑袋,那些凌乱得分叉的发梢顺势倒出了一片忧郁的阴影,笼住他的眼。他抱着的那株郁金香的花瓣变得枯黄,原本牵着它们向往生机的线早就断裂,它们也只能暗自无力垂下,他泛紫干裂的唇却充满怜爱地紧贴着,甚至吻住了它们。
油画里的青年。
D先生的照片。
这些日子里监视而残留下来的记忆里的青年。
这些片段在他猛然缩小的瞳孔里一瞬间闪现而过,渐渐地重叠在他眼前的这幅油画上,近乎相同的外貌,一模一样的穿着打扮——
“他现在的穿着打扮,一举一动简直都像是在复制那个男人。”
女人的话语就像一条令人不寒而栗的蛇,从阴暗潮湿的洞穴里蜿蜒爬行出来,又一次向他的鼓膜伸出了骇人的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
“喂喂我可是不相信什么超自然啊灵异啊……这算什么啊,事情这可是变得有趣起来了嘛。”他压低了帽檐,低声笑了出来。
**
——他从来都没有看清过孩子的面目,在他的梦境里,那个孩子的五官向来都是被涂抹成模糊一片。但是他知道那个善于模仿他人的孩子确凿存在着在他的记忆里,可就像是被他自己的大脑刻意湮灭那部分一样,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个孩子到底是谁。
——记得的只有,那个孩子被悬崖的浓雾所吞没了。
——松开手的人是‘他自己’。
自从接下这单委托后,那个噩梦重现在他的睡眠里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记忆在上升着。
天边泛起的最后一抹殷红被蓝黑色的静寂一口气吞咽,街道上又飘起了灰白的浓雾,惊醒后的中原中也将头伏在方向盘上,手指敲打了二十一下。
今天是第二十一天。
D先生从第十五天后,白天的行程就增加了那家位置偏僻的美术馆。那天之后,他惯例把所有的情况(包括突然去了美术馆这件事)汇报给委托人后,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女人眼睛蒙上一层哀愁,然后她端起了那杯咖啡,闷着头一口气全部喝下去。
“继续监视下去。”女人的手指甲抓得裙子起皱,咬着唇,语气诚恳地继续道,“报酬我会按之前的两倍付给您的。”
他打了个哈欠后,点燃了根香烟叼着,然后把视线继续转回D先生的公寓门口,无比所幸的是刚刚犯困打盹只是三四分钟的事情,当然他更加希望这几分钟里头D先生并没有出去过。他瞟了眼手机,现在离委托人所委托的监视时间范围还有十分钟左右结束。
——噢?看起来今晚要加班了。
中原中也眯起他长狭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窥视着从公寓门口走向停车库的青年身影。
D先生的车一直沿着环海公路前行,隧道悬挂的灯溢出蜡黄的光线,在昏暗的车内一闪一闪地快速流窜而过,却始终无法流进青年的眸子里,也无法照得出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下又藏着些什么。车终于穿越过那一截截的间断的隧道,隔着矮矮的防护栏的另一边就是隐在夜色里的大海。
青年把车停在一边,跨过了防护栏。伴随着哗哗的声音,海浪喷溅起雪白的泡沫,一波比一波强势地冲上了沙滩。皎洁的月亮在波澜起伏的海面上被打碎了,化作一片片玻璃碎片闪烁着,它们延成了一条路,引导着踏在软绵绵的沙粒上的青年。他走起来就像是碰撞到了阻碍物一样,步伐看起来踉跄不稳,海水打湿了他的裤脚,海浪接踵而至地扑打着他,冰冷的海水已经淹没到他的腰侧。
他正在走向着那片藏蓝色的深海,然后它淹没了他。
☆、唯一的名字
**
中原中也犯了一个身为私家侦探最不应该犯的错误——他和被监视对象接触了,但他确实无法忍受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活活被淹死这种事情发生。月下的男子那时候就像是发现了他一样,停住了继续往前的步伐,他侧过了身,腰侧的海水荡起了起伏不大的波纹,棱角分明的侧脸笼罩暖黄色的月色下,显得柔和得模糊不清,他垂下了眸,对着自己的方向,莞尔一笑。
——唉?
在一瞬间里,中原中也又被重新拉进了自己多年以来都无法逃离的噩梦中,悬崖边的孩子的脸正愈来愈清晰起来,他伸出了手,想要抓住往后摔的孩子,猛然地,宛若有千千万万梗根细针争先恐后地用力往他的大脑扎着,甚至是在旋转着企图钻向更深的地方破坏,眼前的事物光影交错。啪啦的一声,他用余光瞥见自己正踏着的地方崩塌了——堕空感,海浪声,孩子脸上最后瞬间闪过的不明笑意,海鸥的悲鸣,映入他眼中的墨蓝色……强烈的阵痛让他回到现实当中。
记忆在一瞬间膨胀。
那个男人已经淹没在海水里。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D先生救上来,甚至还擅自带到了家里。
——啧,彻底搞砸了。
他烦躁地屈着手指敲打在沙发的扶手上,抽着闷烟,侧眼盯着躺在对面沙发的那个男人——在剧痛强袭他大脑的前几秒,他看见那个孩子的脸与这个男人的脸竟有几分相似,简直就像是D先生的幼年期一样。
——他是谁?
“你又是谁?”脱口而出的质问,他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男人对他有着摄人心魂的吸引力,这股吸引力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但却死死地将他引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桌上的烟灰缸里早已插满烟头,但中原中也毫不介意再插几根下去。
“在这之前,自报家门不是必须的礼仪吗?”D先生突然睁开了眼睛,侧过头反问道。
“你什么时候醒的?”中原中也压低了声线。
“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D先生起身时,身上盖着的毯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到地板上,他将湿淋淋的额发用手指往耳朵后面别去,“你的驾驶技术太烂了,正常人都会被颠醒的。”说罢,就无所顾忌拿起放在对方面前的热咖啡皱着眉喝下去,“呜哇好苦啊,你家里就没有别的可以喝的东西了嘛,你好歹也放放方糖啊……话说回来啊,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迟钝呢……啊,难道说失业太久了吗?”
“前刑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