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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君亲师(111)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一时间,借青丘之地草木繁盛,便化花木为兵甲,枝叶为兵刃。

地上,芳草萋萋,皆为破土的利刃,待对方兵甲踏至,不过寸长的兵刃便瞬间变大,或有从脚底往腹中翻卷开来,挑出五脏;或有从头顶惯出,将整个人如同钉子般插在地上。

空中,枝叶灼灼,染着曼骨草一族的体香,将敌军迷得醉生梦死,让其在极乐或极悲中失尽血肉,露出森森骨架,散落在血海中。

“你……你,两军交战,虽死犹荣。说的是作为一个战士的荣耀,你不敬对手,纵曼骨草行如此残忍的行径,你……必遭天谴!”其中一族的首领伸着手指颤抖着指向桑泽,已然惊惧得话不成句。

“当年各族相争,御遥圣君虽多以“灭族”指令下达,亦是给个痛快。你……你……”

……

桑泽嘴角噙了一抹笑意,将七人逐一望去,也不说话。只将“绕钟”化于手中,按弦拨转,波音携着九幽河之水,传送至厮杀的战场。

只见那些被水占到的兵甲,三魂六魄以极缓极慢的速度从体内散开来,往九幽河的方向飘去。一缕缕魂脉上,无比清晰地裂出口子,甚至可以慢慢数清楚,一道,两道,三道……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带着元神一起迸裂开来,气泽则被九幽河吞噬。

七族首领多少亦是历过征伐,染过鲜血,手中性命占得也不算少。却大都举刀落地,抬手殒命。可是像这般血腥折磨,骨肉坦露,魂魄抽离,明知注定死亡却还要观其过程,委实不曾历过。

至此,七人已经惊惧交加,神识混乱,软塌塌跌在城楼上。

桑泽收了“绕钟”,拂袖催开灵力,将七人立定于城楼之上,看着百万兵甲逐一死去。

日升月落,十昼夜,随着最后一个兵甲神形俱散。桑泽收回灵力,而那原本立于城楼的七人,早已不知在何时已然死去。

桑泽收了扇子,吸出七人神识,果然皆是死于惊恐和忧惧。他将七人神识笼在掌中,以灵力催化,片刻后捏碎扬在风中。

他看着四下里散开出去的神识,淡淡道:“对手自当敬重!可你们,难道也配与本君论对手?阿御便是让你们太痛快了,才由你们这般只顾自己,毫无半点忠上大义之心。”

不多时,洪莽源各族,便都感知到这七人最后的神识,亦对八荒的这个少年君主生出由内而外的敬畏和恐惧。

至此之后,再论司战征伐,各族只叹道:“若当年御遥圣君征战天下时,是紫衣踏出无生还。如今的桑泽神君,便是千军万马避白袍。”

作者有话要说:开启期末复习模式的第三天,原谅我这么晚上来更新,么么哒!

☆、血脉

随着青丘一役结束,八荒之地已然族落凋零,灵气稀薄.光靠蓝素和玄秩,就算加上八部蛮神,亦难以净化怨气散灵。桑泽便只得留了些时日。

只是留在八荒的日子里,除却净化怨泽之气,很多时候他都一个人坐在合欢殿中,后来索性连着自己的寝殿都搬到了合欢殿。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未曾梦见过那个女子一次。漆黑的夜里,他死死攥着云被,或在床沿上划出一道道抓痕,整个人颤抖着,心悸到不能呼吸。

常阳山之战后的七千年,他都不曾觉得日子这般难熬,他可以入她梦境,探她神识,只要还能感知到她,他便觉得每一天都是鲜活的,都是值得期待的。

而九幽河之战后的一百年,他亦觉得不算太痛苦。

每一年,他都回巫山,虽是为了饲养俊坛渊中的六魄,但那时他修为渐长,根本无需年年回去。不过是想看一看那一抹身影。他从未告诉她,每年回俊坛渊的那几日,他其实都陪着她,看她孤独的立在山巅,看她的长发被夜风吹起,看她的影子在月夜下被无限拉长,然后触碰到自己的影子,仿若他们又重新站在了一起。他知道,只要等术法大成,逼出他母亲,他亦可重新守着她,伴着她。

于是,这样的两段离别,对他来说,都不算真正分离。

他能感知她,能看见她,甚至可以闻到她周身流桑花的冷香,便觉每一日都是有意义的。

于是,这样的近四十年,他便觉得每一日都需恍惚的,是真正的与君生别离。

可他,从三千岁起,便在她身边,为臣为徒直到今宵为夫君,却才彻底感到失去她的恐惧。

所以,这样的一个个无眠深夜中,他躺在榻上,其实几乎都不敢去回想她的样子。

想的最多的是衡殊神君说的话,她说:“你的执迷,所有人都能看见。而阿御呢,怕是连她自己都不曾知晓。”

还有淄河的话,淄河说:“是你给了圣上真实的笑意,和刻骨的欢愉,她很快乐了,是不是?”

还有离合的话:“我是按着你和阿御的情路走的,我不过告诉你,我的魂脉最先落入在靑池手中,而后放进入羲临国,最后落入蚕神手中。”

……

这样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响起,他总是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泪眼朦胧里,他喃喃地呼唤着那个名字,他总是一次次的问:“阿御,你真的快乐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怕!我还没有长大!我想你陪着我……你要是回来……你回来……我就长大了!”

而白日里,他还是那个白袍广袖的少年,端坐在青丘大殿上,查阅八荒各地气泽净化的情况。哪里彻底安定了,他便批注结束。哪里久久不得净化,他便亲身前往,凭着一身精纯的修为,一直净化到天地初开时那般纯澈干净。于是,这些地方尚存的部族,对他的尊崇慢慢地竟胜过了姑逢。

他自是觉得没什么可欢愉的,如同他翻手间灭尽一个个部族,那些人死前对他刻骨的诅咒,他亦未觉得有何惧意。

偶尔,玄秩会进殿看看他,只是看着他高坐于正殿之上,少不得向他行李问安。

桑泽起身扶起玄秩,持了温暖亲和的笑意:“都说高处不胜寒,父君是嫌孩儿还不够孤独吗?于无人处,便免了这些虚礼吧!”

玄秩是个刚正铁板的神,只道:“到底你为君,我为臣,君臣之礼不可废。”

“君臣之礼的确不可废,可是今日我是君,明日也可他人为君。为君者自是可是更改,而血脉亲情不可改。譬如,此番你我是父子,便终身都是父子。”

桑泽望着玄秩,笑了笑,继续道:“如此,母亲若是想见我,也可随时来见我。昔年之事,皆让它散尽的风里吧。”

殿外,掩在门后的蓝衣女子,跌靠在墙上,捂着嘴哭得不成样子。

时光匆匆,已是翌年春末,于九川处征讨的钟寐,结束了最后的清缴,需来复命。而八荒之地,净化也也差不多了。剩余部分八部蛮神皆可清除。

如此,桑泽决定起身回巫山。

这一日,他在青丘大殿召见八荒各路属臣,微调了职责。又将事先从凌迦那要来的神位分封了下去,即三个第三代正神位,一个二代正神位。亦以“不作为,无实绩”撤了九个神职。

大殿之上,被赏之人没有半分欣喜骄纵之态,被贬之人亦没有半分委屈求饶之色,其余臣子,也没有半句反对或称赞之言。所有人,眼里有的都是敬畏和欣赏之光。

或许,也有人转过身之后,有些许的想法和疑虑,但只要一想起四十年前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君主送元神回青丘,大开九幽河吞噬百万魂魄,又想起不久前十日屠尽七族,其首领充满恐惧的神识被洒遍洪莽源,便也再不敢说什么了!

群臣退尽后,大殿之上的少年捧了一本《破符录》阅读,偶尔执笔圈注,甚是认真。

殿门外,一个与他有着四五分相视眉眼的男子,看得出神。

那一年,他刚刚艺长下山,四方游历,经过青丘,便想起自家幼弟一直被关在此处清修,于是便想进来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