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山(50)
齐淮远对于可爱这个词并没有什么好感,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空,一个黑点在云间缓缓移动着。
“是猎隼!”有骑手叫起来。
札合木在骆驼背上虔诚地看着天空中的飞鸟,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自语了几句。
“我记得猎隼好像是蒙古的国鸟吧。蒙古国的西里尔语名字Монголулс意为不灭的火焰,因为传说很久以前,是从火焰之中飞出了永恒的神鹰,引领蒙古人来到草原。”
“楚家主还真是博学多识。”札合木挑眉道。
楚殣连忙谦虚了一手:“嗐,一天天的到处瞎闲逛,就喜欢听写野史杂闻,算不得什么本事。”
“你堂堂楚家唯一的继承人,为什么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要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乱逛?”齐淮远好像无意地问道。
楚殣歪过脑袋想了一会,颇有些要回忆峥嵘岁月的架势:“我大学快毕业那会,认识了几个喜欢探险的朋友,带我去了一次海沟深潜。啧,我跟你说,深海真的是神秘、绚丽、充满魔力,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到。”说罢还好像颇为遗憾地瞥了齐淮远一眼:“当然了,你这样的旱鸭子是不会懂的。”
“……”齐家主觉得,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可能这一辈子都要有一个被拿来嘲笑的短板了。
想起当初和几个狐朋狗友到处溜达的日子,楚殣不禁有些沉浸其中,闭上眼晃着脑袋唱起歌来:“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齐淮远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楚殣唱完那句时,正对上齐淮远□□的眼神,深沉的琥珀色眼眸之中,那些不该有的情愫毫无遮掩,虽然强势但却隐忍不发,像是丛林中的猎食者面对诱饵时的谨慎与犹豫。
对上眼的一瞬间,齐淮远已经扭过了头去。
楚殣摸了摸下巴,充满了负罪感,感觉就好像自己不小心撩拨了一个纯情青年似的。
他本人在腐国混迹多年,所说嘴上一直说自己笔直笔直,但也不是什么反同人士。对于自己可能看上了一个男人这样的事实,一开始虽然有些排斥,现在心里其实也是模棱两可。
人嘛,面对有些不能接受的事情时总是这样,突然有一天做出一个假设,如果我接受了会怎样?在那一刻会立即否定这样的假设,可是总是不知不觉间有些动摇。再过些日子,又会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就算这么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嘛!接着这件事在心里就越来越顺理成章了。
楚殣现在正处于这样一个复杂的动摇期,一方面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所以只好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一样采取冷处理,装作没看见那个眼神。
倒是毛线,在后边把这一系列对话和眼神交流尽收眼底,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就冲齐家劣迹斑斑的过往,他是决计不会信任齐家人的,可是楚殣的脾气他也知道,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好说话的样子,事实上和他爷爷一样犟得像头牛,根本拉不回来。
真让人头秃……
☆、第四十四章
经历一天的跋涉,骆驼的脚步也逐渐变得有气无力,在沙地上不断拖动。夜幕逐渐降临,戈壁中的温度直线下降,驼队决定暂时休整。
一大群人燃了三个火堆,那些蒙古军人喝着马奶酒吃着肉干奶皮,气氛非常热烈。
“你,汉人,胆,胆小鬼。”一个醉眼朦胧的蒙古人指着楚殣道。
“不好意思,我是苗人。”楚殣笑眯眯地拨开那只指着自己鼻尖的爪子。
“哦。”蒙古人不知道苗族是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一脸迷茫地说,“认错了。”
札合木见他实在不像话,瞪了那醉汉一眼,出言制止:“敦必乃将军。”
“牵狗的奴才。”敦必乃梗着脖子,最终还是没敢胡说,小声嘀咕一句,继续喝酒。
在场唯一的汉人只有齐淮远了,闻言眯起眼睛,抬头像敦必乃看过去。
“齐家主不要误会。”索木若连忙替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同僚收拾烂摊子,“我们没有恶意。”
“还是别和他们闹了,”楚殣拉住齐淮远的胳膊小声说,“回头再收拾他,妈的,敢骂老子是汉人,找抽呢吧。”
“……”似乎哪里不太对,身为汉人的齐淮远深深觉得自己被人种族歧视了。
蒙古人自成一派,围着一个火堆,并不怎么与其他人交流。
索木若暗地里踢了敦必乃一脚:“你这个猪油蒙心的蠢货,说话注意点,别坏了台吉的大事。”
“台吉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只要找到大汗陵,拿到宝藏换成钱,凭蒙古人的骁勇,还需要那个汉人的帮助吗?”
索木若并不想和这个没脑子的同僚解释:“你只要少说话就好了。”
而此时札合木正一脸和气地给齐淮远赔罪,希望齐家主不要计较。齐淮远没说什么,倒是齐修不依不饶。
札合木看了眼齐修腰间的鞭子:“先汗留下自己的马鞭,亲自交给察合台,诫令他鞭打任何违背札撒克之人,而我自认从未逾矩,您又何必一直与蒙古同胞为敌。”
“我从来没有与蒙古人为敌,只是希望不要有人动其他心思。”齐修哼了一声。
“您大可以放心,”札合木笑道,“我只是为了民族的复兴,没有其他打算。”
作为成吉思汗的后人,齐修自然没法对这么忠心耿耿的说法发表什么异议,只得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毛线嘴里嚼着奶酪干,靠在跪伏在地的骆驼身上:“你们怎么知道齐修这小子就一定是黄金家族的后人?”
齐修一听这话便怒了:“当初脱奔咩里犍生孛端察尔,孛端察尔生八林昔黑剌秃合必畜,八林昔黑剌秃合必畜的六个孙子被剌伊尔人杀死,老七纳真夺回先祖的部族与财产,传给海都,海都生拜姓忽尔,拜姓忽尔的孙子葛布律寒生八哩丹,八哩丹生也速改,而也速该就是伟大的铁木真的父亲,我的祖先察合台就是铁木真正妻所生的第二子!你居然怀疑我的血统吗?”
这么一大串蒙古名字,连楚殣也晕了。
札合木没有说什么。其实到底是不是真的黄金家族之后,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一个沉寂许久的民族想要崛起,需要的是一个精神领袖,一个标志,只要所有民众相信他是真的,那他就是真的。
成吉思汗曾经说过,蒙古人的天职为应我的召唤而来,随我的命令而去,视我指谁而杀。蒙古人最大的福祉是战胜敌人,掠夺他们的财富,驾他们的骏马驰骋,使敌人痛苦□□。
天上只有一个天帝,地上只有一个可汗,唯一的汗是成吉思汗。
这对于蒙古人来说就是圣谕,只要黄金家族的血脉还在,他们就会战斗至死。
“铁木真是天上矫健的雄鹰,从长生天上俯瞰他的领土,我们蒙召唤在他的羽翼下聚集,”札合木说道,“我们乌梁海家的朵儿边·那孩思自然认识自己的主人。”
楚殣撇嘴,不予评论。个人崇拜的这一套在特殊时期往往有着特殊作用,就像德国纳粹崇拜希特勒,苏联红军崇拜列宁和斯大林,新中国崇拜伟大领袖□□。只不过疯狂的领袖会把国家带向灭亡,理智的领袖则可以带来强盛,但无论如何,这种崇拜效应的威力都是不容小觑的。
“主人。”一向安安静静没有存在感的阿普突然低声对楚殣说,“有危险。”
楚殣愣了一下,抬起头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只是看见齐淮远也正凝视着黑暗处,手按在刀柄上。
“什么危险?”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的楚殣问阿普。
阿普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他只是感受到了危险感,却不知道具体情况。
“淮远?有什么情况?”楚殣只好去问另一人。
“有东西在看我们。”齐淮远面容整肃,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