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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门(42)

作者: 翰林风流王 阅读记录

丫鬟笑道:“太太不记得了?咱们七姑娘定下了,九姑娘不也就快了?等日后也安排好了,还能像小孩子似的撒娇撒痴么?”

唔,真讨厌,拿什么玩笑不好,非得说这个。

可面上还是得装害羞不好意思,遂抿了抿嘴笑道:“你就会打趣我!”

三婶就摩挲我的脸颊,笑道:“好了,我们家小九这么好的一副皮相秉性,哪里能轻易地许人?你大老爷大太太还不得周周全全的考虑尽了?”

便吩咐道:“去给九姑娘热碗奶子来,里面搁点生姜去去湿。”

丫鬟答应了,便去了。

二哥来得很慢,我一晚热奶都快喝到底了,他才慢慢地晃着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锉刀磨他的指甲。

他先出声喊我的,那语调是很活泼的:“哟!是小妹妹吧!我就说嘛,你长大了准是个标致的美人,你那时候还不信!”

我正低头专心地嘬那碗奶,听了那句话先是愣了一下,等三婶半是嗔怪半是喜爱地说道:“你瞧你!一点正形也没有!妹妹面前,胡说些什么呢?”

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来。

二哥笑嘻嘻将锉刀抛到丫鬟的手里,对着我在唇上比划了一下。

我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侧过头去擦掉那一点点痕渍。

就听得他大笑了两声,想要瞪过去,他已经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舒舒服服翘起一个二郎腿,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回家十几天了,终于等到小妹来看我了啊!”

我轻咳一声,笑了一笑。

三婶一旁笑道:“你妹妹前些日子病了,你不去看她,反倒来问人家了?你脸上羞不羞?”

二哥浑然不在意,轻笑两声,抬手比划了一下,说道:“我刚离家那会子,你大概才这么高吧?我还架着你出去看过花灯,你喜欢街上那个做糖人的,黏着我,说好说歹的给买了一个。没成想一转眼都这么高了!”

原来他也记得那年看花灯的事,说明好歹他的心里是有我这个妹妹的。

顿时生出亲切的暖意,心里的戒备也少了很多。

因笑道:“是呢,那糖人还是个‘猴子捞月’的样子呢!”

二哥的目光落在敞开的食盒上,顺手拿起一个就往嘴里丢去。三婶笑道:“你这孩子,也不问问就吃!这是你小妹妹给你做的呢!”

他正嚼一块百果蜜糕,听闻便含含糊糊笑道:“不能够吧?这丫头,哪来这么好的手艺?”

三婶便要念叨他。

二哥连忙笑道:“妈不是想着要给父亲新做件袄子的么?媳妇儿正在屋子里翻检样子呢!妈不去看看?”

三婶想是记挂这件事,匆匆交代了丫鬟几句,又让我安心坐坐,留下来吃午饭,便忙忙地去了。

她一走,二哥便问我:“妹妹怎么有兴致,亲自来走一趟了?”

他眉眼俱是当年的模样,可那一刻的眼神,却说不出的寡淡疏离来。

我的心里不由紧张了一下,随即从袖管中抽出信笺来递到他的面前。他不接,我便轻轻放在了他的手边,说道:“久闻二哥哥在士林中的雅名,一直不得亲近,今日是特地来向二哥哥学习请教的。”

二哥闻言,“哦”了一声:“妹妹怕是弄错了吧?我哪里能教导妹妹什么呢?若论起针线,我实在是一窍不通得很呢!”

看得出他是故意要挫磨我,遂把唇咬了一咬,说道:“并非闺中女工,而是诗文词赋。”

他见我坚持,深深看了我一眼,便拿过信笺抽出我写的文赋来细细地读了起来。

我缓缓坐了下来,如同等着上刑似的等他读完我写的文字。

但觉过了一个春秋般的漫长。

“九妹是什么时候领略过秋猎之景的?”

没想到他张口便问这个。我一下有些哽住了,若是照实说,岂不是要把我那些老底全给抖出来?可若造假说我悄悄瞥了二哥一眼,心里有了数了。

若是敢说假话,只怕我在二哥这边算是玩完了。

遂说道:“去年秋天的时候,和畹华一起跟林家c石家去外面玩过。”

二哥肃穆着脸,半晌没有反应。

正在我以为坏了事的时候,他忽然大笑起来,说道:“好啊好!”

这声“好”却更加奇怪,使我越发惊疑不定。

二哥将纸张放到一边,看着我点了点头,说道:“我还以为家里姊妹虽多,却和木头似的,我深恨之。没想到出了个你这样的,倒颇有些林下之风,怎么能不叫我惊喜?”

我摸不准他的意思,遂装起锯了嘴的葫芦来。

他笑道:“问过大哥了么?”

我摇头,老实说道:“大哥跟顽石似的,我自问没有化石之力。”

“哈!”二哥拍了一下手,笑道,“再没更好的比喻了!老大难道不就跟粪坑里的顽石一个样子?”

实在没忍住,我也跟着笑了。

笑罢才发现,二哥又在一直打量我,这次见我看向他,便挪开了视线,轻咳一声说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他见我踌躇着不肯走,便笑道:“过两日我们要说文论道,你要不嫌无趣,来凑个热闹好了!”

我得了他这句话,比领了圣旨还快活,笑着答应了,便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第33章

花香斯甜斯腻, 兼之新酿成的花雕又醇又烈, 虽只得一小杯捧在手中, 亦是暖意洋洋的。我眯了眯眼, 有些困意上头,便挪动了一下,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想要靠着背后的树小憩片刻。

耳畔时不时传来他们谈天说地的争论声和大笑声。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二哥领着到文社了, 自一次诗会上, 我吟得一首不太正规的六绝, 二哥和他的那些雅客们,便都开始慢慢地接受我了。虽然仍只是坐在一旁旁观,但我已然十分的心满意足了。

只是我那一日吟的是什么来着?

俄而细雨濛濛,殷勤半日凉风。

临窗观花闲飞,把盏漫销浮生。

是了, 是这四句。

二哥曾问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些心酸的句子,我一时答不上来,他也就没有逼问。是啊,为何?

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实在是很好很好的了, 不用被困在那一方狭小的天地下, 还有无穷无尽新鲜的事物等我去摸索,可不知为何, 心里有时总是会空落落的。

我抬手轻轻掩在胸口上。

心病。

自那日病起, 直到现在, 我一直都在躲着避着林琰,“崇谨”这两个字却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没法面对他,然而亦无法不去想他。

且他并不是不见面就可以不惦念的人。

二哥和林家的大哥林珧交好,我是一早就知道的,本以为就是亲从之类的朋友关系,谁知第一天见面才发现他们乃是至交,几乎无话不说。

林珧和崇谨形容的那八个字很相像,抑或是说崇谨像极了他的大哥,看着林珧,我立即就能想象出崇谨将来会是那般的光景模样。

因而在林珧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很不争气地红了脸。

“是小九妹吧?之前就听崇谨那孩子提起过你,当你二哥说要带你来玩玩的时候,我自然是高兴的。”

他抬手在我的头上摸了一下,他的举动过于熟络,不由得我有些惊愕,但那架势又很像林琰,便生生咽下了不安,也没躲,对他笑了笑。

林珧见我对他笑了,似乎也有些吃惊,随即笑了:“你仿佛和崇谨形容的,不大相像呢!”

崇谨形容的?他和他的大哥形容过我?在他的心里口中,我是个什么样子?

尽管十二分的想刨根问底,我到底没有好意思问出口。

“您倒是很像崇谨形容的。”

“哦?他是怎么形容我的?”

我告诉他那八个字:“他说您‘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林珧轻笑起来,笑着笑着,侧过脸去掩唇咳嗽了两声,摇头叹道:“老三太抬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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