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河(41)+番外
他不大会安慰人,扪心自问没有巧舌如簧,舌灿莲花的本领,只能以他自认为合适的方式,始终和对方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距离。
周深游魂一样跟在白景程身后,垂着脑袋,作自我反省。
他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一顿饭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和他自己有着脱不开的责任和关系。
“你冷不冷?”
白景程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声音很低。
“啊?”
周深昏头昏脑的还沉浸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里,脚步张皇着想跟上对方,殊不知前方白景程已经止步了。
毫无预兆的,他“哐”的一声直接撞在对方的后背上,硬是把白景程撞得一愣。
他这么一撞不甚要紧,要命的是周深一失足,很痛快的直接把对方脚下的一只皮鞋给踩掉了。
昏黄的路灯下,青石砖上崭露出一截白皙光洁,骨架萧条的后脚跟。
白景程很不敢置信的拧过头去看他,投下一道颇具震慑力的冰冷目光。
周深知道自己这回是撞到枪口上,踩了老虎尾巴。
他忙不迭伏低做小,弓着身子弯下腰,他一边伸手准备亲自伺候对方穿鞋,一边嘴里作着解释:
“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白景程看着他一副笨手笨脚的怂样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踮着一只脚转身,拉着周深的胳膊将人拽起来,再借着对方的力道,不甚平稳的将一只脚踩进鞋里。
因为周深这么个误打误撞的意外插曲,方才阴沉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白景程替他把风衣领子立起来一些,很徒劳的又将衣服拢了拢,语气很温柔的低声问话:
“冷不冷?”
原本是不冷的,但对方态度骤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周深尤其招架不住对方突如其来的关切,有点受宠若惊的犯鸡皮疙瘩。
这话完完全全是周深想着回问白景程的,他看着对方的衣服绒毛在路灯下泛起柔和的光,又将话题原封不动的回问过去:
“不冷,你冷不冷?”
“不冷。”
“你真不冷吗?”周深觉得四月初还是挺凉的。
“……不冷。”
“一点都不冷吗?”
“你是复读机吗?”
最后的一幕是,周深被身上裹着的一件风衣勒的死紧,风衣两只袖子绑在身前,打结系在一起。
这是个颇为新奇的捆绑方式,白景程走在前头,拽着风衣的一条袖子,牵羊遛狗一样拖着周深,沿着江边一盏一盏铺就铁艺路灯的江桥上闲情散步。
顺着江路而下,前方是一处环江广场,广场中央大屏幕上放映着五花八门的绚丽广告,远远传出一些喧闹嘈杂的人声。
白景程怕他腿疼,故意将步子放得很慢,且走且停,时不时还回头确认一眼身后人的存在。
旁边是临江架设的铁漆栏杆,一阵阵夜风吹拂过江面,远处的探照灯落于水上,泛起粼粼星光。
再往前人流渐密,白景程止步,两只胳膊搭在江边的栏杆上,侧过头去看周深。
有三三两两的人影沿着江边散步,仔细听还能分辨出人群中孩子的吵闹声,短促欢愉的笑声,岸边追逐嬉戏的打闹声。
在这样真实的情景下,白景程抬眼去看周深,将心中人影倒映进眼帘,反倒觉出几分不大真切的隔世之感。
周深被白景程绑的很心甘情愿,两只手从捆扎着的衣袖底下抽出,不自觉的攀在铁漆栏杆中间的一截铁链上。
他的头发剪短了一点,碎发擦着前额,很干净清爽,鼻梁很直,有一种清秀的美感。
“……你妈他,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隔了有一会,周深没抬头,低低的小声问了一句,语气中带有某种失落的歉意。
白景程抬了一点眉梢看着他:“这么急着下嫁?”
他故作深沉的清了清嗓子:“你可得想好,终身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深也没跟着他闹着玩,摇了摇脑袋,两只手顺着栏杆一侧,有些无力的垂下去。
白景程最看不得周深憋憋屈屈的样子,本来就怂,再换上一副委屈脸,简直比风吹雨打的小白菜还可怜,他就是头发多,要是头发再少点,活脱脱一个现代三毛的翻版。
白景程靠近了一点,抬手去揉对方的脑袋,给猫顺毛一样好言宽慰:
“没听过一句话吗?知母莫若子,其实我妈那个人吧,人很好,就是太在意我了。”
“不过我妈她在意我,”白景程朝他笑了一下:“我才更有把握啊。”
闻言,周深抬起头,眼睛里萌发出一点星辉。
他倒不是真听信了白景程口中的所谓把握,而是在三言两语的对话中后知后觉了一个异常难能可贵,且值得庆贺的讯息。
“你是……真的打算和我在一起?”
因为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不敢置信,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乱跳,两只手有些期待的攥紧了。
周深小心翼翼的去对上对方的目光,却发现白景程一直,视线并不曾偏离的,静静注视着他。
白景程没有说话,但他在用目光无声诉说。
嗯,真的,并不是打算。
从始至终,我都一直和你在一起。
夜好像更凉了,江面上吹拂而过的微风从他们身边绕开,牵动发梢,带着丝丝凉意。
周深有些羞赧,同时有些感动的略垂下脑袋,从白景程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微红的鼻尖。
白景程怕他哭鼻子,语气略带盘问的拎着周深一侧冰凉的耳骨,随口撩拨一句:
“你呢,你怎么想的?”
周深不敢抬头去看他,有些心虚,甚至于像意外窃得财宝的得志小人一样,只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首肯。
他们无言沉默了一会儿,白景程突然凑近了,肩膀挨着周深低垂的脑袋。
“你……后悔吗?”
出于某种欲念作祟,他脱口而出,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
旅店那夜,那一幕春光□□的景象不受控的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昏黄暧昧的灯光下,明晃晃展露着的锁骨,白景程用蛮力禁锢住对方的身体,看着床上瘫软着的,如同濒死者迷离空洞的一双眼。
他说,他后悔了。
周深安安静静的想了很久,就在他打算开口,告诉对方自己满腹缱绻心事的时候。
白景程却很霸道的将人揽住,攥着他的两只手不停□□,直截了当的给出答案:
“你后悔也晚了。”
已经九点过半了,环江广场上的人流渐少,白景程一手擎着周深的腰,揽着他的手有些无所忌惮。
“腿疼吗?”他低头问了一句。
周深有点受不了他大庭广众之下的肉麻劲儿,推开他一点,两条腿不大自在的朝前走:
“医生都说好了。”
周深跟着他别别扭扭的走过广场正街的一个十字路口,前面是一段不大平坦的石头路面。
道路很窄,一边是临时围起来的游乐区,场地不大,进场亭子前设立一个购票处,旁边挂着一捧卡通气球,上面的彩灯一闪一闪。
周深拽过他的一只袖子,一指里面鸡笼一样设立的蹦床。
“我小时候蹦这个,上面没盖子,”他有点腼腆的一笑:“有一回就直接从里面蹦出来了。”
白景程嗤笑着看着他:“没看出来啊,你小时候还挺能蹦跶。”
他眼神一飘,后半句不像好话:“现在老了,体力不行,折腾不动了?”
周深把对方这句话心领神会了一通,有些脸红的转过身,走出几步,指着小城堡一样灯火通明的旋转木马。
他童心未泯,兴致勃勃的看向对方:“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不过我妈非说女孩玩的。”
周深缩缩脖子:“我一玩她就打我。”
对于周深的感受,白景程完全不能理解。
他有点鄙夷,有些嫌弃的顺着周深的目光看过去,不解风情的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