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 舍(3)
“你记住,以后这种话别随便乱说。也告诉班上的同学,不知根源只见表面的事,不能四处讹传,否则就是造谣诽谤,懂?”我严肃地看着他。
为人师表,不仅要教书,还要育人。
学生懵懂地点点头,收起困惑的表情,转身离开。
还没走到门口,下晚自习的铃声就响了,然后“啪”的一声,于至翔推开门进来,斜了我的学生一眼,大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学生脸都白了,仓皇地逃出办公室。
我笑了,看向于老师:“这么凶干什么,你吓到他了。”他哼了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现在男生胆子越来越小了?”我连忙闭嘴。
安静了一会儿,听他又问:“你怎么让颜老师帮你守晚自习,他都不教这个班了,初一年级办公室离那么远。”我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洛颜每次听到这个“颜老师”都很无语,而我们也是常常对不上号,我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这个“颜老师”指的是谁,此时已经错过了回答的最佳时机,他似乎也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只是兀自开口,目光很空地落在前方:“他是已经在筹备婚礼了吧,真是上心。我看你都在帮他写请帖了,如果忙不过来,要我帮忙吗?我随时有空。他反正不会和我说。”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听出那声音里的自嘲和压抑着的什么,我忽然有些难过。
☆、替洛颜取婚纱?
8
白昼不忙,兀自成殇;黑夜太长,别用来遗忘。
那时学生在忙着复习准备一个月后的中考,那时我正忙着把洛老师“嫁”出去。
对方是医生,在一家大医院的内科主刀。也同样三十刚出头的年纪,事业有成,学位也高。最重要的是人还漂亮。
有人说洛颜你捡到宝了,也有人笑叹这世界上两个最忙碌的职业给凑一块儿去了,以后得苦了孩子。洛颜却始终平淡,只是在接受祝福时,温和地道谢。
时值初夏,阳光却热情得有了灼人的温度,教室里所有窗户都开着。
那时少年青衫薄,时暖时凉的风轻拂着男生们的薄薄衣裳,撩拨女生们柔软的发丝。
我刚给孩子们上完一节课,看见那些平时很会闹腾的令人头疼的小鬼们如今安静而专注的神情很是欣慰,出教室时还心情不错地哼起了小曲儿,一出门边看见了立在门口的于老师,便愣在原地,心情瞬间稍有回落。未及收声,便挺他开口:“黎明轩,心情不错嘛,嗯?”
我尴尬地笑了:“于老师,下节课你上?”
他好像并不介意,也提不起谈兴,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目送他走进教室,他的声音才又响起:“我把体育课要来了,下节上物理,准备课本。”
教室里瞬间哀嚎声一片。
“嚷嚷什么!你们都要中考的人了,物理成绩还这样,体育也考完了,这都还不能成为你们拼命学物理的理由吗?给我打起精神来!“他的声音洪亮而振奋人心,仿佛那件事之前的于至翔又回来了。
或许在孩子们面前只能这样。
我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小鬼们,就转身离开了,下午没有我的课,正好可以开溜。洛颜的礼服订制好了,我要去婚纱店帮他拿。
9
芜辰街十四号是一家装潢精美的婚纱店,叫“Anges\' dream\"。店门口橱窗玻璃后面有着一个身穿米白色婚纱裙的模特。纱裙层层叠叠地铺陈,褶皱精致,朦胧而渐变的繁复白纱上点缀着细小钻石,真华美得如同一个梦。
我不自觉地靠近了,手触碰到玻璃才惊醒一般,回过神来。原来可以这么美,那穿上它的话,一定也像一个公主吧。不知我何时能够……唉,不想了。
我走进这家店,扑面而来的空调冷气驱散了暑热,一个穿着严丝合缝的西装的女人朝这边走来,大概是经理吧,看见她我又觉得热了。
她走近时我看见她的胸牌,哦,徐designer。居然是设计师?应该不是找我的,我好奇地打量她。
可她却真是径直朝我走开,目不斜视:“请问是杨小姐吗?”
嗯?我一怔,咋的不是吧找错人了,刚要开口,店门又被人推开了,来者气喘吁吁地:“你好,徐姐?我是杨映桦。”
我瞠目结舌:“杨姐?”
“黎老师吗?好巧啊,你怎么……哦,您来替我丈夫拿衣服吧?”她礼貌地笑着,挤出两三条鱼尾纹,倒是未施粉黛,不过脸色有些差,身上一件绿色中袖夏装有些发皱,手里紧捏着挎包带子,像是匆匆赶来,“他也真是,怎么不让我来拿。”
我略一思考:“大概是觉得您做手术比较累吧,您刚下班?”
“嗯,我刚给一个心脏病人做完手术,因为提前跟徐姐约了来看看衣服还需不需要改,这不,就赶过来了。我来取衣服就行,黎老师别费心了,小洛也真是,让你操这么多心。”她一边用亲昵的语气念着洛颜,一边笑得愈深,鱼尾纹更明显了。这样的女人,倘若站在洛颜身边,不会显得自己更老么?我有些厌恶地移开视线:“没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平时也帮了我很多忙,我做的这点不算什么,应该的。”
☆、凡事只要做到滴水不漏,就让人难以吹毛求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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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时,已经是他婚期的前一天五月二十六号。他选的日子倒是凑巧,是周日,初三周六上课,周日也让这群可怜虫们回家休息一天,于是这天年级组的同事们都放下了繁忙的工作,能来参加婚礼。我之前帮洛颜准备婚事,占用了很多课余时间,现如今突然闲下来,还真不太适应。办公室有学生进进出出,都是利用周末来问问题的,数学老师、英语老师桌前都围了一群学生,临考了,学生也紧张。已经是第四个人来问我“于老师去哪了”我耐心地一个个回答,打发他们下午再来的同时,自己也不禁担心,于至翔这小子,别关键时刻掉链子,要知道考前每一分钟都很重要,同年级的其他科老师有没有课都会尽职地守在办公桌前,为学生解疑答难,理科类的科目来问的人极多,而语文刚好人最少,但作为班主任,我也会在这里久坐,陪着自己的学生们坚守。
“咦?李老师,稀客啊,你有何贵干?”一个和老师关系比较好的学生一见门口进来那人便嚷嚷道。
我抬眼就见到李钦抱着手踱进来,和那学生逗了几句便径直朝我走来,站在我桌前。“怎么?”我想起之前就是这位物理老师来接我们班,又被于至翔抢了去,他好像又被安排去实习了一年,也怪惨的,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也使原本幸福和睦的两人走到了如今这一步,进退两难,取舍不易。
我看着他扬着下巴斜睨于老师办公桌的可恨模样,暗自磨牙。
“黎老师,你最近不是一直不务正业地忙着别的事吗,今个儿怎么有空来守学生?”
“唉,洛老师不是明天结婚吗,我有空帮帮忙,没成想昨天副校长来找我谈话呢,说我该多把精力放在学生身上……”我故意道
“哈,真的?”他脸上浮现出吃惊又忍耐着喜色的表情。我一见便知,定是他这善于搬弄是非,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小人去找张校长说了什么。张校长是来找过我,但他原话是“有人来找我说你不守晚自习,还忙着备考之外的事?”我如实和他说了,他也点头,道“的确,洛颜他是很需要你们帮忙,可怜见的。你对待教育工作我一直很放心,知道你有分寸的。加油,争取在这一届再创佳绩。”
我的学生一向是最优秀的。我心道。凡事只要做到滴水不漏,就让人难以吹毛求疵。
我对学生的负责是有目共睹,又加上洛颜的协助,我的第一届学生保持着平均分年级第一,省统测第三的成绩,在会考中一直优秀,因而别人嚼烂了舌头对我也不会有影响。但对我面前这伤及我良师挚友的人,我绝不会轻饶:“呵,李老师看来是背地里嚼舌根的事做多了,现在已经‘炉火纯青’了,可以面不改色地跑来问,殊不知此事于我是无关痛痒,但对于你的煞费苦心,我还是会‘铭记在心’。你可知现在为什么你的一级教师考核不能通过?这就是报应。你,好,自,为,之。”我不耐与他周旋,在他面色发青地斟字酌句时已一吐为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