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世上没有比他更苦逼的人了。
番外二
叶子陵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顶着青黑眼圈，他缓慢地起床，准备去附近野林里舒展下筋骨。但当他离开自家大门，前往野林时，他在莫顼家的大院里看到了两抹身影。水墨色的，是低头不语冷冷淡淡的莫顼；水粉色的，是眯着眼拍手娇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楚媛。多美的一对人儿，当真配得上金童玉女，郎才女貌那些美好的词句。而后也不知道楚媛说了什么，莫顼竟然笑了，笑得那么温柔，如冰雪化开般的美丽……会露出这样笑容的莫顼，他没有见过，真的一次都没有见过。
前面的一对男女，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一个如他亲妹，一个是他此生最爱……对他来说，不同意义上重要的人就要成亲了，抛下他一人，结成一个名为家的小屋。叶子陵在发愣，胸口一点点疼了起来，他想抓住衣襟，让胸前的疼痛没那么厉害，可垂在身侧的手却失了所有的力气，他想不要在意，却无用，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豁达。
他其实很嫉妒楚媛，有时还想着她为什么非得嫁给莫顼，明明这世上好男儿那么多，比如李复叔叔家的李叶，比如陈智叔叔家的陈洋，比如……心里对楚媛在怨恨着着，讨厌着……最后，他害怕了，逃开了。
别开眼，叶子陵转身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去，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会崩溃掉的，莫顼和楚媛的婚礼，恐怕他无法去参加了，套用楚大叔经常说的那句话，让这一切都浮云去吧！！
莫顼远远就看到那抹离去的青色，他总觉得近两年来越来越不了解叶子陵了，明明是自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明明以往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会意对方的想法，但这人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疏远他了，甚至总没事忽悠他。
难道对叶子陵来说，楚媛嫁给自己当真那么难以接受吗？
青色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莫顼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自两年前开始，他和叶子陵之间似乎出现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莫顼哥哥，你在看什么呀？”见莫顼盯着自己身后看，楚媛不解地往后看了看。
“没。”收回视线，莫顼淡淡地回道。
“那你在想什么事呢？连跟我说话都心不在焉的。”女孩子的心思总比男孩子敏锐，楚媛一直觉得叶子陵回村后，莫顼就怪怪的，不，叶子陵也一样怪怪的，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媛儿，你想多了。”莫顼说道。
“是，是，是我想多了。”楚媛看着莫顼，心里总有些迷茫，比起好动活泼的叶子陵，莫顼就跟迷雾似的，想要把他完全看透，简直比登天还难。“莫顼哥哥，我去看看穆慕起了没？”
“去吧。”伸手亲昵地替楚媛把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捋到耳后。
“那过会儿我再过来找你。”莫顼的举动让楚媛有些不好意思，娇俏的脸庞上飘起两朵红云，她迅速就跑开了。
楚媛一走，莫顼就朝叶子陵刚才离开的方向走了去。
很快就在梯田附近找到了练剑的叶子陵，莫顼没有走上前，反而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那把重剑是在叶子陵及冠时他父亲叶凡赠予的，此剑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削铁如泥，乃难得一见之物。
叶子陵拼命练剑，想把莫顼这个刻入骨髓的名字摒除在外，可无论练多久，他都没有办法忘记这个名字。莫顼，莫顼，仅仅两字犹如心魔，缠绕着他的心脏，一点点啃噬着他的灵魂。
舞剑中的身躯蓦地一滞，手中重剑松脱入地，笔直插入了松软的土地中。“真是糟糕啊……”扯了扯嘴角，叶子陵苦笑道。
“你有心魔。”莫顼突然出声道。
听到朝思暮想之人的声音，叶子陵浑身一颤，僵硬地回过头，就看到莫顼身着一袭水墨色长袍，面色平静地站在他的身后。“阿顼……你，你怎么来了？”
“你有心魔。”莫顼盯着他又说了一遍。
“我……”盯着那双淡如水的眼睛，叶子陵一阵虚心，他连忙别开眼，道：“哪有什么心魔，你想太多了，阿顼。”
“那为何回避我的视线？”莫顼问道。
“你哪回避你视线了？”叶子陵眼神微闪道。
“现在不是吗？”莫顼走上前，站到叶子陵的面前，用质问的口气问道：“我与楚媛定亲，真让你那么不舒服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质问的口气令叶子陵很不满，他用特别冲的口气回道。
“……我知你喜欢媛儿。”莫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从小我就知道你爱着媛儿那丫头。”
莫顼这话一问出口，叶子陵便呆住了，他脸上摆出了既震惊又不可思议的表情。
“自两年前我与媛儿订下婚约后，你就甚少回村，我知你心里还是在怨，怨我抢了媛儿。”莫顼自顾自说着，声音有说不出的淡然。
“子陵，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能否请你断了那个念头，媛儿即将是我的妻……”莫顼的话刚说到这里，叶子陵便一掌挥了过去，那一掌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莫顼在迎面感受到掌风时，便躲过了叶子陵那一掌，伸手扣住对方的手腕，莫顼凝视着叶子陵，发现他的脸上几乎毫无血色。
“阿顼，你也会说多年的交情啊？打小咱两也算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那么多年了，你却是这样看我的？”叶子陵愤怒地看着莫顼。
“你喜欢她，我都看在眼里。”莫顼的口气依然很平静。“还记得那一年，我把你按在地上狂揍，起头原因就是为了媛儿将来会成为谁的妻。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明里暗里何时停止过喜欢媛儿这件事呢？现下，全村甚至全武林都知道楚媛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再者……”莫顼的话没有说完，叶子陵便打断了他。“住口！”用力挣脱开莫顼的桎梏，叶子陵那是气得全身发抖。“原来，原来你一直都是那么看我的？”
“子陵，说你会忘了她。”莫顼说道：“只要你说了，我们还是好兄弟。”
这话就像一把利剑狠狠扎在叶子陵的欣赏，他猛然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莫顼，撇去他对这人的爱慕，多年的兄弟，他却对他说了这样的话，哈，真是太可笑了。“若我不愿退让，你便打算就此断了我们十多年的兄弟情谊？”
莫顼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却让叶子陵更为心痛。
那双眼如墨般漆黑且深邃，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呢？
“好，好，莫顼啊莫顼，你真够狠的。”不再去看莫顼的眼，叶子陵突然觉得自己好累，胸口如火般灼热，他握住自己的重剑，一个用力，把它从土里拔起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同你抢她的，两年前，我就已经忘了她了……”丢下这句话，叶子陵敛容，强装镇定，从莫顼面前走了过去。
莫顼直勾勾地盯着叶子陵的背影，心底竟升起一丝心疼。
一路浑浑噩噩走回家中，关上屋门，叶子陵突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嘶声力竭，令闻者心惊不已。笑了不知多久，直至累了，叶子陵才停止笑声，目光呆滞地看着屋里那幅他娘甚为喜爱的山水画。“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喃喃自语，无人回应。
当天下午，叶子陵便打了个包裹，决意离开稻香村。
年底的婚礼，他死都不会参加，礼物什么的让别人托着带去就可以了。
他这个人去不去已经无所谓了。
在叶子陵欲离开村子前，他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被人给拦住了。莫顼拉住马儿的缰绳，目光微冷地盯着他。“子陵，你想去哪里？”
“去龙门荒漠。”下马，叶子陵看着莫顼道。
“为何要现在走？”莫顼问道。
“早走晚走总是要走的。”叶子陵道。
“若我说错了什么，你怪我便是，何必要走呢？”莫顼蹙起了眉头。
“你没说错什么，错……在于我。”错在他早不该晚不该，偏偏等莫顼与楚媛的婚事钉在这砧板上了，才发现自己爱上的到底是谁。“阿顼，我喜欢媛儿，但我爱的一直是……”周围突然刮起了大风，呼啦啦地吹起了他们的衣袍和他们的头发，叶子陵盯着莫顼，嘴角弯起了浅浅的弧度，他少有能从莫顼的脸上看到如此惊讶的表情，这一回也算是值了。
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叶子陵抬手立刻用袖子擦去。
多丢人，竟然在莫顼面前哭了，妈蛋！
重新上马，叶子陵拱手，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了，阿顼。”说完，也不管以后这兄弟做不做成功，径自策马离去。
莫顼回神的时候，叶子陵早就骑马跑了，回首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莫顼头一次抬手虚掩上了自己的半张脸。
半垂着眼眸，额前刘海过眼，遮住了莫顼此刻的表情。
平衡被打破，有什么东西已经崩坏了……
番外三
龙门荒漠位于长安以北，明教以东方向。此处白日里越热，夜里头就越冷。车队商旅一辆接着一辆进入龙门客栈附近，娇俏热情的西域舞娘站在客栈周围跳着别有风情的舞蹈，来往坐在外面喝酒畅饮的客人大声叫着好。叶子陵冷得要死，就算披着件灰黑色的粗布披风，依然无法阻止夜晚吹来的严寒之风，肚里下了好几碗的白酒，身子才稍微暖和起来，就在这时，只听‘砰砰——’几声，附近竟有人放起了烟火，叶子陵抬起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璀璨的光芒如流星如花朵，在黑漆漆的夜空绽放，而后坠于大地，短暂且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