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拢天下,殇曲悠悠(88)
好好的一箭三雕之计,莫非就此折戟?贵为天子。凌晟可不信这个邪!
“确实如此。”司马梓淡然注视他道。
“皇后说笑了吧?朕怎么觉得这女子甚是眼熟呢?”
“咳咳。”
凌晟负手步下玉阶,被李安赶巧的咳嗽声提了个醒,暂且搁置这话头,转而打量白衣女子。
他在那女子身边转了一圈,鼻息间有淡淡药香,却无分毫血腥之气。
凌晟心道奇怪,归回上位之前,向赵秋生递了个眼神。
那鸡贼会意,凑近些与白衣女子道:“月姑娘可还记得我?”
“赵大人忘性倒好。”阿玖早先奉命看护沈念,从她入京之前已然开始。史岩等人几次三番针对,甚至于他们重伤伊墨、赵秋生登门挑衅那情景,阿玖在暗处亲眼所见。她知晓前因后果,自然也猜得到如今这番寒暄不过是试探开始。阿玖素来秉持“敌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有人生事在前,且那人是意图图谋家国天下予她家主子为难的,那她必不会留情面。
“私闯官邸之罪,我家小姐本说过不予追究,偏生赵大人非要提及。”
赵秋生被她这话噎得面红耳赤,就要动手。
“你做什么!”月岚拦在赵秋生面前。
“岚儿不得无礼!”司马梓斥住了她。
“果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伶牙俐齿。”史岩示意赵秋生注意仪态,绕过他笑而近前,“我瞧这位月姑娘气色倒好,可不像是疾行八百里重伤在身的人。”
“驸马说起这伤倒提醒了朕,”凌晟挥手,李安细嗓子一出,即刻从殿外招来一宫婢。“你来为这月姑娘瞧瞧,她伤可有好?”
那宫婢承旨,来请“月灵”入偏殿。
司马梓恋恋不舍将人放走。
“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史岩笑,“真相如何片刻揭晓。”
“本宫焉能不担心?”司马梓回击道:“担心你的乌纱帽保不住,如何对得起公主苦心。”
史岩沉了脸看她。
伊墨默不作声侧了侧身子,尽可能遮住身后那阴霾。
司马梓回眸之前,笑望了她一眼。
宫婢很快带回了消息:“回陛下,姑娘身上不曾有伤。”
“你说什么!”凌晟惊起。那女子回京途中被他手下暗卫追杀一路,伤痕累累才是!
“陛下若不信,臣妾带人去验。”那小宫婢被天子之怒吓得瑟瑟发抖,司马梓看不过便就偏帮了句。
瞧司马梓那无畏神色,凌晟猜到再验的结果,却还是不甘地拂了拂袖,“去请公主来。”
李安领命退下。
史岩一听这话,额角狂跳。
他本意在太后寿宴当日起义,因着他手下在北境之所为,迫不得已提前举事,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在握,他与麾下约定今夜攻城……
今日之后,可想,这大楚皇城改随他性!只是,这一切都不该有凌楚参与。
史岩避讳的人转眼就来。
“臣妹参见皇兄。”
“楚儿快起。”凌晟起身上前,亲手扶她起来,执手与她道:“皇兄叨扰你休息,实则有难事求助皇妹。”
“皇兄请吩咐。”凌楚敛目,不曾向身侧放眼她身上的男子投落一眼。
……
之后便是凌楚带“月灵”去偏殿。凌楚转身,径自向人跪下。
求你救他。
阿玖本要搀扶凌楚起来,看清她口型,动作一顿。
他死我死。
凌楚揪着她衣摆,双目噙泪仰望她无声道。
阿玖咬唇思索良久,勉强点头。
凌楚自行起身,破涕为笑。
·
待凌楚平复旁人瞧不出异常,她两个前后脚出去。
“怎么样?”凌晟最先涌上来。
凌楚摇头答复。
凌晟适才相信,若说这幽幽深宫,他最放心的便是他的胞妹。
所以这当中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凌晟跌回坐榻,敛目回想。
他亲征北境,平复战乱,在胡人战俘口中获悉此事蹊跷。他命暗卫暗中探查,探寻到有中原女子与胡人统领私下往来,是贺昀亲口告知他,那女子形态面容像极司马梓婢女。
他带人追踪回京,一路将那女子逼入宫廷死地,如今竟然,那将死之人在他眼皮之下金蝉脱壳了?
凌晟盛怒,拂落案上茶具。
瓷杯落地骤然碎裂,凌楚心颤,瞬息之间被一双大手护在身后。
心便就定下……再不闻天子盛怒。
凌楚垂眸掩笑。
“陛下即可予我清白了吧。”
凌晟暴怒时,司马梓偏要迎难而上。
“清白?你满腹算计,意图颠覆朕之江山,何来的清白!”凌楚怒极甩袖,“来人!”
暗卫领命而入,“属下在!”
“搜查全宫!势必给朕找出那白衣女贼!”
暗影鬼魅一般四散。
司马梓又惊又怒被凌楚拦下。凌楚与她摇头。
史岩侧眸瞧那女子惊慌之色,勾起冷笑。
“陛下有旨,全宫搜查,捉拿女贼!”不但是仁明殿人影纷乱,信长宫道之上,层层传递的呼喊声振天响。
空寂宫廷,就此掀动出层叠波折。
“陛下,翎羽殿没有!”
“陛下,凤阳阁没有!”
“陛下,清宁殿没有!”
“陛下,文绮殿没有!”
“够了!”凌晟暴跳如雷,随手抽出佩剑,大步跨下玉阶,眼中怒火近乎将眼前碍眼之人燎了,“朕母妃的英灵尔等宵小也敢打扰?!”
“陛下!”剑拔弩张时,又一队人从偏殿闪出,寻见主子,跪立跟前,“找到了!”
“人呢?!”凌晟暂且收手,寒眸一扫,隐含怒意道。
“人未找到,找见了些东西。”跪地之人将包袱举过头顶。
“这是什么?”见司马梓不语,凌晟耐心告罄,手起剑落挑开布片。
包袱里七零八落的物事经年沉淀之后重见天日。
一方巾帕轻飘落于司马梓脚下。
赵秋生要去抓,伊墨近一步先抢下奉给她家小姐。
竟是她母亲的血书!
包裹之中还有一本账簿,几张供状。凌晟信手翻开那封皮留印他方才剑痕的账簿,掠过几眼合起账本,状似意兴阑珊,“先下去吧。”
缴获证物的暗卫退下,临走时顿了顿步,在司马梓手中要回那缺失的物事。
司马梓呆呆愣愣由人动作。
伊墨直觉她不对,扶住了她,“小姐没事吧?”
司马梓回眸看她,眼底波澜四起。
伊墨沉眉,眼前这姑娘不似是从前,如今的她隐忍内敛,情绪向来把控得好,可眼下,这姑娘的恨与怒,真真切切映在她眼中。
所以,太后命人带来的包裹之中,是事关于江州案的证物吗?!
可是那包裹,是谁人瞒过皇帝亲卫的眼,抛在仁明殿后殿屋檐之上的?
皇帝亲信之中,有太后的人?
伊墨讶异那包裹来路,凌晟琢磨这恰时出现的证物出处,史岩等则费解那其中内容。
“陛下。”殿中诡异一时,凌楚忽而跪地,“臣有一物不识,敬请陛下御览。”
史岩回首,他注意到她改了敬称,心知她此举不简单,而等他看清她掌心中细小的纸条时,难以置信般死死盯住她。
凌晟示意李安,后者应命,弯腰碎步到公主面前,双手接过那方小纸条,面呈于君。
“这是什么?”
凌楚不语,仍是直身跪地。
凌晟捻起那纸条,无需仔细端详,眼中闪现杀意。
指尖这纸张触感非常,质地凉而轻薄。乃是取材蜀地特有的墨竹,专程御用。
史岩与江湛,京中与渝州,果然大有联系!
单是劫夺私用御贡这一条,便是流放重罪!
“皇妹这物事从何处来?”证物直指史岩一党,凌晟已然猜到司马梓与凌楚背后撑腰的人。
单说这纸条,试问后宫,除了那位,还有谁了解甚至于熟识御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