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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养你的猪,我做我的鸭(69)

作者: 萧九凉 阅读记录

林向黎费了一番劲儿终于把那个装得下一个成年人的大箱子拖了出来,打开一看,全是自己小时候的作业本和玩具,大多数都发霉发黑,还有一包自己大学的课本。他拎到桌面上,一本一本地翻看,他是留恋大学时光的,可好巧不巧,他忘却了自己最爱的那段光阴,还谎称其无足轻重。

翻到最后,袋子里还剩最后一本,他拿出来,封皮是薄薄的A4纸,两枚硬币的厚度,怎么看也不像自己的作业本。封面上写着一堆鬼画符,他仔细看了看,应该不是自己的字迹。

Je t'aime,Je t'adore!Ich liebe Dich!S'agapo!Ani ohev otach!Szeretlek!Minarakastan sinua!ti amo!Kocham Cie!K hou van jou!……

他看不出封面的端倪,便翻开第一页,他发现上面是一首诗,叫做《初遇》,又随手多翻几页,全是诗歌,而且每首诗都有标题,字迹漂亮端正。

《初遇》

撑着黑伞,独自

彷徨在宽阔,宽阔

又寂寥的篮球场,

我希望逢着

我的饭卡。

它是有

两千块钱的

崭新的

我的第一张

饭卡,

丢失又无助。

他也彷徨在寂寥的篮球场,

没有撑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四处寻望着,

冷漠,凄清,又无助。

他慢慢地走近

走近,又伸手

清澈的眼神,

他举起

湿漉漉的

这是崭新的我的饭卡。

是个稍有文学素养的人便知晓,作诗者几乎是拷贝了戴望舒的《雨巷》,这是最低级的创作手法。林向黎实在忍不住,噗哧笑了。他看到底下还有一行【感想】,写着:“你在雨里等我的样子,真好看。”

林向黎翻到下一页,这一首叫做《盼你回眸》。

《盼你回眸》

轻轻的我来了,

正如我轻轻的坐下;

我轻轻的在你身后,

作别曾经的困倦睡虫。

那听课的你的背影,

是春风中的傲柳;

微微翘起的发丝,

在我的心头荡漾。

“不要脸。”林向黎轻声念完,评论道,“抄袭狂魔吗你?”他怕是永远也想不到,简铭的情诗大全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又看了这首诗下面的【感谢】,写着:“因为有你,我的马哲毛概邓论,再也没有睡过觉。”

又多看了几首诗,拙劣得令人不忍直视,但创作者怕是自我感觉良好,每首都有感言,林向黎每看一首,就仿佛在偷窥简铭曾经的大学生活,他的世界里全是一个叫做“你”的人,他费尽心思靠近“你”,用自己笨拙的方式来示好,每一次进步,他都喜悦地写一首诗表达爱意。他的诗从古至今,从中到西,仿遍了名家名句,狗屁不通,贻笑大方。

翻到最后一页,还有一首诗,叫做《我想告诉你》。

《我想告诉你》

我爱你,

林向黎。

标题五个字,正文六个字,林向黎捧起诗集,反反复复地看,仿佛这首诗难度极高,极晦涩,他看不穿似的,他看到最后,干脆扔在一旁,用双手盖住面孔,久久不动,像被施了定身咒。

林母倚在房门口,她本想出来倒杯水。

她早该知道的,有些事情,你不说就以为它不在,完全是在自欺欺人,当她发现自己的儿子在多个深夜时分坐在漆黑冰冷的客厅里发呆时,她就知道某些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她在他身上,看见了年轻时奋不顾身的自己,纵使与世界为敌,也要执着自己所认定的爱。她的爱走了眼,但你问她后悔吗,其实不,因为曾经的快乐也是真的,是独一无二的。

指缝里溢出来的液体顺势灌进了袖口,林母从未看见林向黎这样波澜情动过,她的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她认了。

除夕夜的饭菜并无特别,林向黎和母亲互道新年快乐,随即安静地吃完了这顿年夜饭。他把母亲搀扶回床上,喂她吃了药,替她盖好被子。林母伸手拉住他,有气无力道:“向黎,妈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林向黎蹙眉,刚想反驳,就听她继续道:“妈舍不得你一个人,更不想看你再过苦日子了。总想你找个对象,清清苦苦也是过日子,可这天终究是太冷啊,你都三十了,好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妈……”

“你真这么喜欢他吗?”林母凄然道,“他可是个男人。”

林向黎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底清明:“我喜欢他,不是图他能给我好日子,妈,你知道吗,是他推着我去成考,也是他让我相信,只要向前看,就会有好日子。我是受了他的钱,可我不是白拿,我承诺他要还他的。我实在是幸运,有这样一双手,愿意来牵我。这跟他是男是女没有关系,妈。”

“好、好。”林母合上眼,“你是个大人了,妈知道……去找他吧,向黎,妈真的、真的舍不得留你一个人呐……”

这夜注定无眠,顺心养猪场的猪仔们被四面八方炸开的烟花礼炮声惊得缩成一团。可异常的是,竟无一人进棚来倒泔水安抚它们,太冷酷了吧。

饲养员们都回去过年了,两条黑背冷得缩在狗窝里不肯动弹,它们看见一道身影臃肿地从铁门上翻进来,勾住一只袖子,撕破了口子,羽绒衣里的鸭绒漫天飞舞,好似窦娥冤死。

等林向黎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羽绒衣都瘪了一半,他欲哭无泪,蹲在地上捡鸭绒。一道身影从值班室走出来,径直朝猪棚走去,林向黎抬眼,赶紧跟了过去。

那人在一号猪棚里站稳,几百头猪躁动了,天哪,有人给我们送年夜饭了吗?好开心啊!它们比肩接踵想争新年第一顿泔水。

只不过,它们猜错了。

那人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竖笛,放在嘴边,倒吸一口气,一首赛博朋克版的《梁祝》从笛子里爆发出来,猪潮顿时涌动,恨不得当场被宰杀。

这世间,黄药师和六指琴魔都无法与他比肩,他的怨气比恶灵还重,不知道的以为他跟这群猪有深仇大恨,知道的才明白他不过空闺寂寞,唯有独奏一曲方解寂寥。

杀伤力堪比核武器的《梁祝》吹得整个猪圈都震动了,没有莫晓玮的打扰,简铭放肆地吹,大胆地吹,感觉好极了!他每天绷着脸在厂里来回走动,比希特勒还恶煞,整个猪场的产仔率都下降了。

“不要吹了——!!!”

身后有人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简铭马上住嘴,回头一看,夜空中璀璨的烟火照亮了对方的脸庞。那张日思夜想、想到肝都疼的脸,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简铭还以为是错觉,毕竟好几次了。

林向黎捂着一只袖子,近一月未见,竟是有种近乡情怯的羞赧,他都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可他必须得先开口。

“我找到你送我的情诗大全了。”

“……”

“写得……好傻。”林向黎慢慢朝他走去,“每一首都好傻。”

简铭愣愣地,他好像看见当年在篮球场捡到他饭卡的那位少年,默默地朝自己走来,问他:“是你丢了饭卡吗,简——简铭?”

“是我,我是简铭。”他感激地接过,看见对方白/皙的脸庞被雨水打湿,墨黑的发垂软下来,从此世间再无任何一物比得上他的可爱。

“我知道你叫简铭。”林向黎夺过他的竖笛,继续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简铭顿了顿,老实回答:“林向黎。”

“不是,你说错了。”林向黎用双手圈住简铭的脖子,“我是简铭的未婚夫……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妈松口了。”

“什么?”简铭愣了三秒,“真的?”

林向黎抵在他温暖的胸口,捶了他一拳:“那——这份新年礼物,你要,还是不要?”

“如果拒收,那我就是猪!”简铭再也不用放手了,他透支太过的大度熄灭了红色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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