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里,分配过来的警察始终守在近处,抓住过几次来寻仇的,刀也曾逼到她的后背上,不过都是小角色,落网了也供不出重点。
秦幼音早已麻木,在一个月前的那通电话打完之后,她就不是她了。
没有秦幼音。
只是个机械的女儿,必须日夜照料昏迷的父亲。
随着段老七出狱,他沉寂多年的影响力在不断扩张,以前销声匿迹的走狗现在一波波往外冒,松县不安全了。
晚上连夜转院。
秦幼音再次坐上不知道开往哪里的车,在寒夜中孤零零缩进车角。
她走后两个小时,一辆沾满尘土的黑色越野车戛然停在医院楼下,男人推门下车,大步跑进住院部。
每一层,他拦住护士问:“有没有四五十岁的中年患者,长期昏迷,身边有个小女孩照顾?”
护士都说没有,却忍不住打量他惹眼的身影轮廓,可惜戴口罩看不到脸,嗓子也哑得刺耳难听。
他一层层往上,跑到顶层,护士刚换班,听他问完也说没有。
正好有个中年女人路过,自来熟地问:“哎,你找昏迷的男的?植物人,四五十岁,还有个漂亮小闺女,瞅着又瘦又小的?”
顾承炎耳朵里轰的寂静。
他缓缓转身,犹带血迹的眼睛看过去:“你见过?”
“我跟他一个病房来着!这不晚上刚转院走,也就两三个小时!那小闺女平时不爱说话,头发剪得可短。”
顾承炎死死盯着她,灼热呼吸涌进身体,一下下猛烈炙烤着胸腔:“长什么样子。”
女人掏出手机:“你说巧不巧,我瞅她长得好看,偷摸照了个相,就是不咋清楚,你瞧瞧——”
顾承炎的目光落上去。
分辨率并不太高的手机屏上,瘦弱的女孩坐在窄小床边,失神望着窗外,她头发很短,薄薄的刘海,侧脸如描似画,睫毛在脸颊映出晦暗的小小灰影。
“咋样?你是找她吗?”
女人奇怪这大帅哥咋没动静,边问边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夜里的医院走廊空旷寂静。
他站在阴影里,哭得一点声息也没有,甚至连眼睛都没眨,只有眼泪一层层淌在脸上,把口罩慢慢浸湿。
第77章 欺负77下
几场秋雨过去, 东北三省的气温跌破新低。
阴天傍晚,县城主路上车流匆急,只有一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越野车停靠在路边, 吸引了来往不少司机注意。
毕竟小地方,名车少见。
再想继续去打量驾驶座里的男人, 却看不清了,偶尔有人细瞧, 也就能瞥到个阴沉凌厉的侧影。
车内,手机正开着免提,陈年的声音叽里呱啦响着:“炎哥, 你划的东边这片, 三个市十一个县, 咱的人都扫过第二遍了,确定没有,中途碰上好几伙也在打听的, 直接按你说的全扭送公安局了。”
顾承炎撕开面包的包装袋, 沉默咽下一口。
胃里明显不适, 他皱了下眉, 不当回事地继续吃。
吃完了还要继续,天快黑了,今晚上有三家医院要去。
陈年叹气,小心翼翼提起时间:“两个月了啊……你说……”
说白了, 他根本不报什么希望, 本来盲目寻找就是困难重重, 何况得知目标还带随时转移的,那更是没指望。
整整两个月了,兄弟们嘴上不说,心里也都犯了嘀咕。
但陈年不忍心和顾承炎开口,前几天他赶去见了炎哥一回,炎哥脸颊消瘦那么多,眼窝深得要凹下去,他看看都心里直剜,不知道有朝一日万一小嫂子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感觉。
顾承炎三两下吃完面包,随便喝了小半瓶矿泉水,把车启动,低声说:“让他们停吧,我自己找。”
“……炎哥?!”
“包括你在内,留现在的地方就行了,有变化通知我,其余的我去找。”
说完他挂了电话,习惯性给秦幼音的微信发了条语音:“宝宝,今天是十一月三号,下午六点,我到了更北边的兰县,刚吃了一个面包,没什么味道,胃有点疼……”
喃喃到后面,他音量越来越小,低垂着眼帘问:“我想你,你想我吗?”
越野车汇入车流,等红灯时,顾承炎愣愣盯着手机屏上的壁纸。
是一个月前从中年女人手里要来的,那张不够清晰的音音。
却是他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把这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一笔一笔凿进脑海里,日夜刻着她现在的样子,心脏疼得抽成一团,又为了找对方向而汲取到星点的慰藉。
音音就在他前面,差两个小时而已。
但这两个小时,又一个月过去。
他再也没得到她的消息。
顾承炎找完两家医院,到最后一家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他对流程早就熟悉,跑上住院部挨层询问,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再把病房一间一间找,直到亲眼看过一遍才算。
上到六楼神经内科时,他去护士站哑声问:“有没有四五十岁的男患者,长期昏迷,身边有个小女孩照顾?”
护士摆手说没有,旁边另一个护士年轻些,被他外形轮廓吸引,忍不住捅捅同事:“不是有一个明早上要转院来的吗?床位都安排好了,跟他说的差不多。”
顾承炎已经迈开的脚步硬生生回转,一把按在护士台上,幽黑双眼粲然发亮:“真的?!”
“真,真的啊,”年轻护士被他吓得一退,“患者是中年男性,植物人,女儿跟着的。”
顾承炎压住狂涌上来的情绪,干涩咽了咽,稳了好几秒才张口:“几点来。”
“应该七八点,你想找的话明早上过来吧。”
病区熄了灯。
顾承炎在墙上扶了一下,缓步走到电梯口的长椅边坐下,不敢坐得太随意,怕万一是梦给惊醒了,整个人毫无声息地浸在暗影里。
七八点,还有十个小时。
才十个小时。
他在长椅上坐了一整夜。
天亮后,顾承炎不坐了,去护士站又问了一遍,到电梯门边守着,守也守不下去,干脆下去一楼大厅,在门边一眨不眨朝外看。
救护车送来的,轮椅推来的,他不错眼地等到两三个,但哪个也不是音音。
直到上午九点,他心慌到极点,再次上到六楼,也许医院还有别的门是他没注意的,万一来了呢。
果然护士一见他就喊:“转院的都住下了,你咋才来?”
顾承炎耳中一下喧嚣一下死寂,艰涩问:“在哪?”
护士一指:“9号2床。”
顾承炎屏住呼吸疾跑过去,僵硬的手掌按住门边,心跳轰鸣着往里看。
2床昨晚空着,现在躺了个男患者,在床边忙着盖被子的,是个长头发的女人。
不认识的,陌生的女人。
顾承炎呆站在门口。
护士过来奇怪问:“转院的就这对父女啊,不是你要找的?”
顾承炎说不出话,缓慢回过身,一步一步沿着走廊往外走,到一楼大厅时,人潮拥挤喧嚣,外面天光大亮。
他双腿逐渐弯折,不堪承受地蹲下身,把头埋在臂弯里,无声痛哭。
接近中午离开兰县,去往下一个目标时,中途会经过一座远近闻名的寺庙,传说求签无比灵验。
顾承炎匀出半个小时转道过去,匆匆迈上高耸台阶,到人气鼎盛的求签处,花最贵的价钱买了不用排队的名额。
和尚看他:“所求是什么。”
他说:“找人。”
和尚给他签筒,他抿唇晃了几下,一根掉落,上面写:“一重江水一重山,谁知此路去又难。”
“下下签,”和尚递给他,摇头,“希望渺茫,留身边做个警醒吧。”
顾承炎捏着那根竹签,忽然笑了。
他干脆利落把竹签一掰两断,手一松,噼啪掉在地上,被他踩在脚底下。
和尚震惊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