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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玉(61)+番外

作者: 宋端仪 阅读记录

叶真联想到以往柳绰说的话,倒有点理解,一个被迫嫁给皇帝的美人,看起来与卫昭同病相怜。

不过她怀疑起段欢的话,早听说柳贵妃多愁善感,身体弱,皇后对她多有体恤,哪有这么孤立无援。

像看穿她心思一般,段欢执着匕首,坐到她身边,把她手腕摸出来缓缓婆娑,像条毒蛇。叶真顿时脊背发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皇后娘娘,也不知真情还是假意,第一回随陛下见百官时,从司礼那里要了一位官员的画像,拿回来给我姐姐看。”

随着她的叙述,叶真脑中展开百官朝参时的画卷,目光掠过参差不齐的前后百人,有端正的,平庸的,清丽的,嚣张的,脸上有可怖疤痕的,哪一个值得皇后关注?

“姐姐看完那幅几乎跟她一模一样的画像,整个人如遭雷击,震怒与羞愤之中,就去质问陛下,争论时,无意知道了是王爷主动把她献进宫的。”

段欢倒没有激烈的伤心,叶真想,也许她的仇恨都渗进漫长岁月里,淬炼到每一根血管每一寸肌肤里,她把自己变成了恨意本身。

“姐姐与陛下据理力争,陛下无言以对,竟把她关禁闭。当时大殿下才两岁,哭着闹着一定要找她。姐姐心如死灰,神智恍惚,争斗之中,不小心推了大殿下一把,磕到了桌角,殿下本来就年幼体弱,然后,然后……”

叶真明白了,大皇子不是高烧病逝,是被亲娘误伤。

徐兰曾经说过,她父亲是替大皇子诊治之后被诬陷殒命的,现在想来,是因为他窥见了这桩秘闻,所以牵连受害,没准在诊治中,神思恍惚的柳贵妃还跟他说过些什么。

“这一切都是陛下的错,是他见到姐姐和别人长得像,起了歹念,他居然还敢赐死我姐姐。我好好的一个姐姐,进宫做宠妃,做到枉死,换成是你,你不恨吗?”

叶真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她终于看清,从前没有在意的细节密密麻麻交织,碎片拼成完整图景,导向最合理的真相。她不愿再听,痛苦地把头偏到一边。

段欢捏着她的下巴,用力大到指尖发白,强迫她把每一个字都听清楚:“我姐姐有什么错?天底下长得像的人那么多,我姐姐有什么错——”

艳蛇吐信,每一个字都血淋淋带着毒。

“为什么陈樱不去死!”

她好恨啊。

☆、第 45 章

春光如梦似幻,灿烂明媚,他对着江南美人恍然出神,瓷杯落地,清脆碎成几瓣。而在更早更遥远,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时节里,陈樱殿前点了探花郎,抬头与他目光相接。

命线丝丝缕缕,在那时编织好悲剧的预言。每个人意气风发的当下,都对应某一种万劫不复。

“稚玉,告诉你吧。”段欢眼里噙着泪,嘴角是快意的笑,“我见你第一眼,就能想到你二十年后的样子,你不要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叶真恍惚地出神,眼中漫起水雾,不要说代入陆瑶想想这个故事,哪怕只是与她不相干的人,她还是同情起来。

段欢笑得越来越深,入魔一般,疯疯癫癫:“我一看到殿下对你那个样子就知道,他们都一样的。其实天底下没有新鲜事,只不过前人瞒着后人,后人忘了前人。”

叶真嘴唇微微张开,竭力想要辩驳,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姐姐死了。”段欢锢着她的手腕,失魂落魄,空洞看了半晌,复又开口,“我姐姐死了,王爷也知道自己做的事过于歹毒,怕遭报应,请大明寺的僧人来做了足足一个月的法事,哼,有什么用。”

她看向叶真:“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娶我吗?他觉得这是对我们家的补偿,我家里人也个个都很开心。”

她睁大眼睛,说着不可理喻的事情,从语气到表情都透露出荒诞。叶真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他们不管我姐姐,我也不管他们,大家一起死,到了下面见到姐姐,我反正开心,不知他们有没有脸面。”段欢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

屋外院中,李谨行踱几步,目光始终投向那间屋,十几个守卫和那位凶悍侍女守在门口。他脑中一个方案出来,否决,再拟新的,再否决。忽然屋顶有东西闪了一下,李谨行不动声色抬眼看,一个熟悉的脑袋探出来。

他藏在戗脊的鸱吻后,刚才局势紧张,居然没人发现,此时只有李谨行这个方向可以看到,他朝李谨行眨眨眼,又埋下去,缓缓朝天窗爬。

李谨行垂眸,继续踱步,走到贺兰慎旁边,附耳低语两句,贺兰慎疾步出门。

程著爬到天窗处,缓慢推开一点朝屋里看。天窗既小,又由木头横竖分格,想爬进去绝对不可能,他隐约看到段欢坐在床榻上,叶真躺着。

今天医官查出来茶水里有什么药之后,他大为惊骇,急忙奔来王府,一刻不敢耽搁,只想赶紧提醒叶真。

就算叶真说不见,他还是想办法翻墙跳进来。王府气氛十分可怕,守卫似乎被集中起来,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他非常紧张,躲在草丛里,顺势攀着柳树躲避,这棵柳树不仅枝繁叶茂,而且从院外一直探到院内,与里面的树几乎合二为一。程著身形较成年人小,直接爬到屋顶,想不到就是段欢的屋子。

此时他身上带着金银、玉佩、医官写的药名,以及对应的药材粉末,是他的医官拿来给叶真看的。要是能碰到段欢的水杯就好了,他拿着曼陀罗粉,这么大一堆,保证立马发作,都可以死人了。但他悬在半空,段欢看起来也没有喝水的迹象。

绞尽脑汁之际,柳树摇动一下,遥遥冒出来一个人,程著看到他,立马觉得耳朵疼,是小陆远。

院子里李谨行问苏棠早晨的事情,苏棠亮声回答,他逐渐靠近屋子门口,段欢的护卫们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拢起来,严阵以待。

陆远比程著身形还小,掏出一张麻纸给他看,上面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字:需要什么?

程著想了想,伸手比划,先是在半空写字,又双手拢起来做升腾的动作,继而做出被烫到的样子,陆远眉头越皱越深,像看傻子一样,最后用口型问:“火?”程著凝滞一刻,点点头。

陆远灵活隐入树叶中,程著这时才看到,四周密布着禁军护卫,段欢的那点人,已经被悄无声息控制了。

屋内,叶真感伤半天,脑中乍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她挣扎着问:“娘娘,这把匕首上,到底有什么毒?”

段欢斜睨她一眼,随口道:“一点乌头而已,没用多少,死不了。”

叶真嘶着气多嘴:“我要是死了,娘娘就留不住殿下。”

段欢伸手去摸她脖子上的血管,反复抚摸威胁:“也不一定,我现在活着总是没什么意思,死了有你陪葬,也挺好的。”

叶真扯着嘴角笑:“我看娘娘还不想死,是不是因为,安阳公主那边还有什么事?”

段欢眸光一凛。

“她为什么要替你隐瞒?”

“王府这两年都在我的掌管之下,她敢不跟我合作吗?”段欢移开目光,看向别处,“她唯唯诺诺,胆小如鼠,既不敢配合,又不敢揭发,难成大事。听说殿下要来,吓得直接躲到城外,说自己得了瘟疫,真是好笑。”

叶真唏嘘,没想到公主居然是被欺负到这种地步。

墙外一个护卫举着火把,陆远用一根小木柴映火,咬在嘴里,蹭蹭爬上树,拨开柳枝,递给程著。程著接过来,用口型对他说:“迷药。”然后指指院子,示意他告诉李谨行。

陆远茫然坐在柳叶堆里,试探着伸出半握的手掌:“喵?”

“……”

程著差点吐血,捂住心口,随后指着药粉包换了说法:“迷,香,曼陀罗。”

陆远恍然大悟,急忙下树,跑进院子报告李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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