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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玉(48)+番外

作者: 宋端仪 阅读记录

叶真没乘过几回帷轿,一直是骑马,在长安朝中,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和病弱者才可乘轿,她今天是沾肚子里小龙崽儿的光。

徐兰扶她进轿,陆远在前方开路,前后左右随行都是李谨行带来的人。叶真坐稳之后叹道:“王妃真是太紧张了,我看殿下本来五分紧张,都要被她带成十分。”

徐兰跟着附和,她活泼好奇,一路不时偷撩开帘子看,叶真假意矜持,眼睛却也不由地打量繁华街道。

看她出行的架势,路人能大略猜出是位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出门了,纷纷避开,因此一路通行顺畅。

琼花观是扬州第一大观,叶真的轿子没有走正面的观门殿,绕了一个偏门,递上王府名帖,进到一间种着参天银杏的院中。叶真下了轿,顿觉神清气爽,有种飞鸟出笼的畅快感。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这才是夏日该有的样子嘛。

道观里法师如何迎接她,她不甚在意,耳边充斥着前殿的热闹,漫不经心敷衍交谈。

从前她很爱安静,现下不允许她去人多的地方,她反而眼馋起来。法师笑道:“前方戏台正在演伎乐杂戏,姑娘是否想前去观看?”

叶真虽然想去,但笑着摇摇头:“我有恙在身,不好去人多的地方。”

法师以为她是不愿抛头露面,便道:“姑娘不必多虑,于戏台前设下行障,四周由随行诸位保护,必不会有旁人打扰。”

行障就是拿屏风围出一块地方,内里坐塌小桌、茶水瓜果一应俱全,宛如在屋中。贵妇千金和商家富户很喜欢这种兴师动众的出行方式,叶真现在要避开人群,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听着有些心动。

道观显然是招待过很多次这样的信女,不一会儿就搭起翠屏行障,红绸绿帷,夏天日头大,还搭了顶篷,陆远领人守在外面,两个侍女跟在里面。

台上正在演一出大歌舞戏,伶人皆戴面具而舞,造型奇特,徐兰好奇地问:“姑娘,这是什么戏啊?”

“这你都不知道。”叶真笑着打趣,“是《代面》,奏的是高齐兰陵王破阵曲。传说兰陵王高长恭与他的武士战胜之后都会戴面具跳舞庆祝,这是在学他们呢。”

徐兰没看过,新鲜得很,见叶真只是平常,便问:“姑娘看过?”

叶真点头:“从前我在荐福寺思过……拜佛的时候,见过这类歌舞,南北略有差异,总体是一个故事。”

歌舞声势浩大,台下热闹非凡,虽有屏风隔开,也能听到嘈杂与喝彩。叶真仿佛闺阁小姐头一次偷溜出门,慢悠悠摇着团扇,一半时间听戏,一半时间看周围人群。

听完这一台,日头便向西移,王府已经迫不及待派人来催她,她退出行障,仍沿原路返回。

刚踏入银杏小院,身后一个少年声音唤:“贵人请留步!”

叶真转头一看,是个与陆远差不多年纪的小郎君,身穿缎袍,头顶玉冠,一双眼睛闪着机敏光芒。苏棠和陆远一前一后,稍微护着她。

少年躬身行礼,自报家门:“我叫程著,程知节的程,见微知著的著,我是这琼花观云来道长的大弟子。”

叶真没什么兴趣:“怎么?”

“我看贵人面相不凡,与道有缘,特来请占一卦,不知道贵人可否赏面?”

恐怕不是面相不凡,是出行的阵势不凡,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吧,到时候他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骗到赏钱,叶真思忖,少年衣着富贵,且能出现在人迹甚少的偏殿,怎么也要用不入流手段骗钱。

但她急于回家,便道:“不必了。”

程著却依然缠着她不放:“姑娘且听我一句,又有什么吃亏?”

叶真偏不,语带笑意道:“小道士,我平生最不信鬼神之说,你对我说了也是白说。”

“不信也可以听听,天道常在,不因你信不信而改变。”程著巧言辩解,“我从前也不信,直到得我师父点化,才悟到自己的愚钝。”

叶真信口道:“我也愚钝,小郎君不要白费功夫了,赶着戏台散场,快去前殿,还能多拦几个信客。”

她油盐不进,程著便改换方法:“姑娘觉得我只是在诓骗你?看来云来道长不能让你信服,我还有一位师父——”

他看看四周,压低声音,神秘道:“是长安城里的大学士,斗魁第四的文曲星下凡,世代书香,家中供奉天机,他的徒弟,你总该信了吧?”

大学士统共也没几个,叶真脑子里闪过一遍,倒有点兴趣,问:“哪一位?”

程著一看有戏,开口惊人:“正是当朝太师,弘文馆大学士,在任中书令,河东叶家的叶弘相国。”

“……”

眼前几个人面色都古怪起来,程著继续隐秘道:“我师父闻名在外,不必多说,就连他女儿,叶真小学士的大名,也如雷贯耳。她一身手段,把太子殿下迷得服服帖帖,假以时日,母仪天下也未可知,这样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你也能妄议?”叶真冷笑一声,打断程著的喋喋不休,“你大好的年纪,看模样并不缺钱,不去用功读书考取功名,不忙于安身立命,也不参军服役报效国家,却在这里编排你师父的女儿,骗人钱财,不觉有愧吗?”

“我……”程著没想到突然被人指责,欲辩无言。

“别人做学士,你做个假道士,终日浪荡不知丢谁的脸面,我要是你,今天就自己把自己逐出师门,免得连累师父的名誉。”

叶真一口恶气全倒出来,鄙夷地看一眼程著,转身要走。

程著目瞪口呆,脸上如同被扇了几巴掌,缓过来时她已走到院门口。

“姑娘等一等!”程著羞愤地喊,扭捏几瞬,最终虚虚说,“我知错了,我不是那种人,你别误会。”

叶真有些诧异他这么快认错,但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摆摆手:“知错就好,你改吧。”

程著抬起头,羞得发烫,直到看不见她人影,才收回目光。

回到王府,李谨行亲自接她,她才从轿里出来,站都没站稳,李谨行便伸手牵住她:“没遇上危险吧?”

她连连摇头,跟着李谨行往院子里走,回答道:“观里头没什么人,我进去的地方有一棵很大的银杏树。我哪儿都没去,就在戏台那里搭了一个行障,听他们唱完一台代面,便回来了。不过我刚才遇到一个怪不懂事的小郎君……”

她兴致很高,绘声绘色说给李谨行听,直被引到藤架下的食桌前,苏棠拿帕子给她擦完手,她才反应过来:“我们……就在院子里吃饭?”

“我看你在屋里闷,反正王府没那么多规矩,出来透透气。”李谨行说得随意,但院子里早准备好几处冰壶,食桌搬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仆从一样一样端过来精致小菜,一看便知很用心。

椒油千金菜,盐水煮红虾,鱼糜毕罗,紫苏桃姜,葡萄汁,还有小小几块羊肉馅的酥油椒豉胡饼,每一样分量都不多。叶真脸蛋红扑扑,竟真的折腾出饿意,咽着口水道:“殿下今日怎么有闲情雅致,摆这么几道精巧菜色。”

李谨行扬起眉毛:“你想说什么?”

叶真忍着笑:“殿下平时都不讲究精细,学胡人吃法,吃羊肉是盐水煮熟,拿佩刀切着就吃了,乍一变化,我当然觉得好奇。”

“胆子越来越大。”李谨行捏住她颊肉,“我这是为谁?”

这一天叶真精神都极好,到夜间抵足而眠时,躺在李谨行怀里,缠着他开始求第二次游玩。李谨行起先不松口,问她:“今天只顾着玩了?出去有没有看到扬州和长安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叶真回想一番:“扬州也很热闹,楼似乎没有长安造的高,道观里那棵银杏树,法师说它有百年,我看还没有我们荐福寺的高。琼花很漂亮……街上的武侯不多,这一路过去也没看到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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