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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玉(33)+番外

作者: 宋端仪 阅读记录

尊师重道是人伦大事,皇帝迁怒,话说得非常重,什么离经叛道荒唐不堪何异于禽兽,失望透顶痛心疾首,骂了半天,才问他:“你知错了吗?”

他没什么表情,轻轻说:“我在陛下眼里,就如此一无是处吗?”

这是不认罪。

他平时最听话,皇帝以为像以往一样,骂几句让他思过就好了,没料到他不认,顿时大怒,一把抓起手边的砚台,径直砸过来。

砚台四分五裂,墨汁溅了几个人一身,李谨行低敛眉目,动都没动,叶真惊得浑身一抖。

“你,读这么多书,还恶毒顽固,连错都不敢认,先生有多寒心!”皇帝暴跳如雷,失望地说,“今天开始先生不用教你了,这帮侍读也都回家,你不喜欢,那别读了。”

叶真细声喊:“陛下,是我们几个做……”

“你闭嘴,别给他求情了,现在就回去!”皇帝厉声打断她,喝令几个侍读都立刻回家。

其他小孩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不敢忤逆,互相推搡着起身离开。叶真战战兢兢跪着,眼睛眨几下,泪珠啪嗒就掉下来。

扑簌簌落一串,她既不敢擦,又不敢出声,可怜巴巴偷看皇帝。

皇帝再生气,对着掉眼泪的十几岁小姑娘,还是缓和下来,没好气地说:“你哭什么,这般胆量一点都不像你爹!”

叶真怯怯说:“陛下,我说了你不许生气,也不许骂我。”

“你还敢命令起我来!”皇帝被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气笑,“说。”

“我在想我爹真好。”叶真一脸老实,抽抽噎噎诚恳回答。

皇帝怒道:“好啊叶真,你——胆大包天,天都不够你疯!照你的意思,我不好?”

“我不敢,但是,陛下您看,殿下他平日比我稳重多了,不单自己做好功课,还会督促我。他读书和武课天赋都高,居然还谦恭,对手足兄弟和侍读们照顾有加……”叶真掰着手指头细数李谨行优点,李谨行本来肩膀紧绷,此刻垮了一点,回过头无奈地看她。

“就是这样,您还不满意。”叶真小孩子语气,口齿模糊,偷瞄着皇帝,假意抱怨,把内情道出来,“我不听话,我爹还宠我,殿下这次被我们的恶作剧连累,您却生气。莫说他没错,就算真是他做的,难道他平时的表现,还不足以抵消一次过错吗?”

皇帝哼了一声,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叶真也悄悄松口气,继续道:“如果换一下,太子殿下是我爹的孩子,我是陛下的女儿,那恐怕殿下要被我爹捧在手心宠,我……我早就被您……”

皇帝轻蔑道:“这是说换就能换的吗,你爹聪明有余,正气不足,根本教不出来二郎这样的,换给他也要被他教坏。”

“是,陛下说得对极了。”叶真立刻跟上拍马。

皇帝也有多数中年人的通病,喜欢显摆子女,尤其是最精心培养的那个,如果能胜过朋友家的,就更得意。

她这几年在宫里跟天家父子打交道,摸出一点门道,在皇帝面前抬出她爹,真的非常有用。

气氛缓和下来,皇帝再看这两人满身墨点,狼狈滑稽,放缓说:“起来吧,回去一起跟先生道歉,他必然不愿意再教你们,过完中元从弘文馆叫一位大学士来给你们上课。”

李谨行仍跪着,拜手称谢。他不起来,叶真也不敢起,正纳罕怎么回事,他转过身质问:“所以是你们在龟壳上面刻了先生的名字?”

叶真愣住了,不甘心地抵赖:“殿下,我刚才还替你说话……”

皇帝却先开口:“要不是你犯错在先,他都不会挨骂。”

叶真刚半真半假哭完,眼圈还泛着微微红色,软着声音示好:“殿下——”

李谨行说:“陛下,借您御笔一用。”

皇帝看好戏,抬抬下巴叫内侍把笔墨呈过去,李谨行执笔蘸饱墨,对着叶真脸蛋比划几下,叶真苦着脸:“我知道错了,真的……”

李谨行丝毫不听,按住她的手说:“莫吵。”然后在她左脸颊挥笔。她眨眼躲避,奈何手没人家的长,退到极限,李谨行还是够得着。

几笔画好,李谨行退开一点欣赏,皇帝在上方哈哈大笑,道:“叶真,待会儿跟太子一起赴宴,不许洗掉,让大家都看看栽赃太子是什么后果。”

叶真简直要哭,挣脱不开李谨行的桎梏,焦虑不安,直到内侍拿来一面锃亮的铜镜,她才看清,李谨行在她脸上画了一只小乌龟,笔法幼稚,毫无风骨,尾巴还勾了两个圈。

她目瞪口呆:“你!怎么能这样?”

李谨行道:“我怎么了。”她还敢怪他。

“这也太丑了。”叶真掩住脸。

李谨行看她一眼,有心气她,言不由衷道:“本来也不漂亮。”

叶真难以置信,坐起来质问:“你说什么?”

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哗啦啦崩塌了,怎么可能有人说她不漂亮,骂她别的她都认,但是,在长安城里,连瞎子都知道她好看的名声。可以说她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人说起她时,会在漂亮前面加个否定的。在她看来,漂亮根本不是夸奖,就是描述事实而已。

“殿下你胡说什么,我要洗脸!”

“陛下都说了,你不许抗旨。”李谨行把笔扔给旁人,便寸步不离守着她,不准她擦脸。

叶真自觉无颜见人,直到皇帝走了,还躲起来不肯出门,坐在地上捂着脸喊:“殿下你气量狭小!”

“你刚才还夸我宽厚稳重。”

“我看错你了!中元宴文武百官、王亲贵族都在,我和我爹以后怎么见人,呜呜……”

李谨行玩得开心,到底对她心软,并没打算真的让她出洋相:“好了,既然陛下说你不准洗掉,待会儿我叫人找个面纱给你戴上,你跟着我走,不会有别人看见。”

叶真还哼哼唧唧心有不满,戴着面纱怎么吃东西,李谨行道:“你差点害死我。”

“我……你否认就好了呀,干嘛任由陛下骂。”叶真自知理亏,声音低下去,同时也好奇起来。

李谨行坐在她旁边,内侍都被她赶出去了,四下无人,他笑意慢慢变浅,过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说:“我也很累啊。”

叶真想想也是,能不累吗,他整天功课做的最多,要去太极殿听讼,要陪皇帝接待重臣,大到番邦外交,小到哪家侯府孙子满月,都要去露脸,晚上回宫,还要被老师和亲爹轮流劈头盖脸几通骂,太惨了。

不仅如此,在他们姓李的家里做太子,还是很危险的事。本朝太子许多都死于或者毁于政斗,能顺利登位的实在不多。

皇帝对李谨行寄予厚望,同时为了避免宫变,采取的是让他一枝独秀的策略,其他皇子跟他比起来简直是散养。不说别人,只看李明泽那个傻劲,就知道从来没挨过重话,想怎么逍遥便怎么逍遥。

如果李谨行是个性格细腻、顾影自怜的皇子,恐怕此时已经要崩溃。

他还没崩溃,只是偶尔有点脾气,叶真佩服之余,油然而生一种支持和拯救他的使命感,挺直腰身郑重承诺:“殿下,你要是累了就来找我,我帮你放松放松。只要别是把你拐进教坊,我想陛下不会罚我的。”

李谨行看她一眼,她越想越觉得不放心,接着煽动:“你可别顶撞陛下了,要是惹恼他,我作为你最亲近的侍读,也没好果子吃。殿下,你要珍惜我啊。”

谁知李谨行报复心起:“我哪儿有那么多工夫关心你。”

叶真顿时来气:“殿下,我是你这边的,三殿下整天找我玩,我都没理过他。”

“真的?”

叶真大力点头:“真的,他说送我金项链,亲手给我糊风筝,我都没答应过。”

虽然从小李谨行就能轻易得到其他皇子得不到的东西,但他还是很稀奇,有种古怪的满足感:“你为什么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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