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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深渊的Ta(638)

作者: 九十九六七 阅读记录

这么直接开口询问有些伤感情,但是此时此刻却又找不到任何和自己弟弟寒暄的话语。

不,不如说,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和端琰相处了。

从有记忆以来,她总是害怕端琰无法融入家庭,于是一次次帮助他、拉拢他甚至刻意讨好他,可是回过头来,发现于这个家庭而言,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一直以来以地主之谊对待小琰的自己,如今变成了不速之客,自己又该如何自居呢?

吕佳音对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她尝试着张了张口,还是没将心底的疑问问出来。

漫长的沉默过后,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了那句老话:“小琰,算姐姐求你,不要再查真相了,不要再查了,你……”

——你会牵连到爸爸妈妈。

这句话就挂在嘴边,可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当年的真相扑朔迷离,连自己这个见过真凶的人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如果随意给端溪和吕博两个人扣上帽子,会伤了端琰的心不说,也会伤了爸妈二人的心以及一家人的和谐。

再说了,事到如今,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上官泽需要一个洗盘的zha弹,赵世风需要解决掉心头之患,后者尚且能够应对,可前者来势汹汹,谁都没有回天之力了。

不……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还有一个……

能将这一切都压下来的,让所有猜忌、怀疑、利用之心都尘归尘土归土的方法……

可是仅仅是想到这个方法,吕佳音就泪目了,她将头埋在双膝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次仰起头时深吸一口气道:“小琰,你和上官泽的人有来往吗?”

端琰微微蹙眉:“……”

“不要和上官泽来往。”吕佳音屏住呼吸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想了解真相的迫切,可是就算再怎么想知道真相也不能……你想想江陈辉是怎么死的,权力会让人沦陷,在那个世界的人早就泯灭了我们普通人心中的一些东西,你不害怕吗?”

“姐。”端琰扯了下嘴角,望着前方拥堵的车流,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我早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吕佳音顿时无言以对。

一时间,电话中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我快到了。”是端琰打破了沉默,示意自己要挂电话。

“等一下。”吕佳音叫住他。

“说。”端琰道。

吕佳音张了张口,又踌躇了好一会儿,露出一个想笑却看起来在哭的表情轻声问:“小琰,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端琰几乎是没有片刻迟疑地、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吕佳音顿时眼圈更红了,一股热泪涌上眼眶,豆大的泪珠“啪啪”砸在手上,她使劲擦了擦眼泪,哽咽着:“所以你其实一直希望我从未出现过,希望围在你身边自以为是的我早点消失,对吧……”

端琰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他不想和吕佳音继续交谈这个无聊的话题,于是面无表情道:“想哭给爸妈打电话,我要工作,挂了。”

电话瞬间被挂断,听着对面的断线音,吕佳音越哭越凶,到最后,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

她忽然就又想起来了。

那一年,她被从天津接到北川,进入家门的那一刻,面对自己除了慈眉善目的父母之外,还有那脸上写满了厌恶的男孩。

那男孩多漂亮啊,头发随了端溪,是天生的亚麻棕色带着自然卷,肤色随了吕博,全身上下冷光的白,而身材随了已经过逝的爷爷,高挑而又大骨架,他站在那里的模样,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书中的美少年。

家里是三室一厅,父母为了让他们各有自己的房间,于是找装修公司将最大的主卧分为两半,在外面加了一扇门,而加的那扇门在餐厅旁,正对着厨房和玄关,属于动区范畴,走廊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房间里都会听得一清二楚。

小琰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于是选了有正常的那扇门的房间,可当时的自己一见顿时就哭了。

——明明我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你一个外来的野小子,我爸妈养你都不错了,你居然还跟我抢房子!

于是她哭啊、闹啊、在地上打滚啊……

小琰因为气恼她的大喊大叫,于是用毛绒玩具丢了她,而她因为长期被父亲殴打的缘故,对一点点的暴力都非常的敏感,以至于突发了癔症“哮喘”。

看着因为惊吓白了脸的自己,妈妈生气极了,以为是小琰打了自己,顿时大发雷霆。

而爸爸更是暴怒,挥手就打了小琰一耳光:“你怎么可以打你姐姐!你一个一米八多的大小伙欺负一个一米六的小姑娘?丢不丢人!我告诉你!不管你在瑞典别人是怎么教你的!但是你在我们家如果再敢随便动手打人,我就十倍收拾你!我现在告诉你,这个家,有话说话,动手是没素质没教养的行为,我们家不欢迎!”

说完,爸爸还补充道:“以后里面那间房子就是佳音的了,让你再抢!”

看到小琰红了眼眶,那时候的自己开心极了:原来装挨打就可以让爸爸妈妈收拾这个嚣张又爱摆臭脸的家伙,真是太好了!

那之后,她故技重施了很多次,直到爸爸妈妈发现了端倪,才找自己谈心:“佳音,你不可以这样对你的弟弟,你要知道,如果没有你弟弟,你至今什么都看不见。”

说完,爸爸给自己戴上了眼罩,并牵住自己的手:“佳音,从现在开始,你戴着眼罩到今天下午五点,如果摘下来就没有晚饭吃了,你要体验黑暗是多么的可怕,然后明白别人给了你光明是多么需要感激。”

“不……”她委屈地摇着头,戴上眼罩什么都看不见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佳音。”妈妈叹了口气看向自己,“妈妈不喜欢刁蛮任性的人,更不喜欢利用爸爸妈妈欺负弟弟的人,没有人喜欢不讲理、不心善的孩子,如果你非要继续这样,那从今天开始,妈妈可能也没有办法再喜欢你了。”

那一刻,她脸上顿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即使大脑没有记忆,但长期饱受虐待的身体却还记得,如果不讨好着、求饶着,自己将会生活在怎样的地狱之中。

于是,从那天开始,她开始尝试着学着接受小琰、理解小琰、喜欢小琰和让他包容自己。

不知不觉中,她开始扮演起了照顾喜欢无理取闹的弟弟的成熟姐姐的角色,不但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还渐渐忘记了自己刚来到这个家时候的所作所为。

大脑里想起来的东西越多,吕佳音就越发觉得压抑,像是这十多年一来一直努力建构起来的自己在这一瞬间被击碎,蹲下身子想要捡起自己的碎片,却发现已经拼凑不起来。

迷迷糊糊中,吕佳音又倒下了,在哭哭啼啼中慢慢睡去。

这一次,她的梦更清晰了。

她看到了黑色的礼服、念词的牧师、各种颜色皮肤的面孔以及下葬的棺木,她站在最前排,望着墓碑发呆。

“多可怜的孩子啊,才刚刚六岁啊,明明母亲那么善良……”

“希望上帝以后保护这个孩子吧,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多么辛苦……”

“这个孩子的父亲不是中国人吗?父亲也不在了吗?”

“是啊,孩子的父亲据说也不在了……”

“不过她母亲以前帮助过的福利机构已经说了会收养她,那家机构很好的,应该会给她不错的生活……”

回过神时,她已经来到了一个有很多很多孩子的大家庭里,这里各式各样皮肤的孩子都有,因为母亲常年做慈善的缘故,这里的叔叔阿姨对她比较友善,在十岁之前,她的生活虽然没有和母亲在一起时那么无忧无虑,但至少是平静安稳的。

直到十一岁生日,有一个陌生的叔叔来到了她所在的大家庭,对她的负责老师道:“林安安生前并没有和江陈辉先生离婚,这个孩子是江陈辉先生的女儿,江陈辉先生托我来将女儿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