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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兵(75)

作者: 苏眠说 阅读记录

秦赐道:“听过。”

秦止泽叹道:“阿束她啊,从小便是与她二兄关系最好,兄妹俩心连心……当时事出凶急,我五内如焚,正想抗表上奏、逼杨芸放出阿束,尚衡却自己先去了。我们都是关心阿束的,她一个人在宫中寂寞,为父也始终不忍于心……”

“是吗?”秦赐冷淡地反问,“五内如焚、抗表上奏?表在何处?”

秦止泽一怔,站住了。

春日的夕阳温暾,但到底透出些夏天的闷热的影,将每个人的影子照成地上融化的一团。宫人来来往往,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短暂的对峙,一瞬之间,秦止泽看见秦赐寸步不让的眼神,淬着许多年前在战场上曾见过的金铁之色,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秦止泽失笑道:“将军,您也是姓秦的人,总该相信老夫吧?”

秦赐将手按在佩剑上,一字字地道:“我姓秦,是秦皇后的秦。”

秦止泽的笑容微微地静了。“阿束可是我的亲生女儿。”

秦赐道:“那便希望您能记住这一点。”他欠了欠身,“也希望夫人能记住这一点。”

说完,他径自转身往回走。秦止泽看着那个方向,便知他仍是要回显阳宫去。

秦止泽站了很久,直到感觉黄昏的风吹凉了他的背脊,才突然甩袖离开。

第58章 此地如携手

秦赐回到显阳宫中时, 阿援报说皇后正在沐浴。

秦赐屏退了下人, 走入寝阁, 便听见阁后传来轻微的水声。他默默地在书案边坐下, 手边碰到几册卷轴, 他看了看简册上的标签,都是两省官吏的文牍。

在这些文牍之中,有的用朱笔涂红了木签牌的顶端, 那是军报。秦赐自己对军情已很熟悉,无需再读了, 但那血一样的红色到底令人在意,不由得又将它推开了些。也许是浴房里的水汽逐渐蔓延了过来,也许是黄昏的天色令房中一切都过于暗淡, 他找来火石点起了灯,明明灭灭的灯火扑到墙上却又幻出了几重影子。他惶惑转头,便见女子的半身在那木质的墙缝中,隐隐约约地笼在薄雾里——他忽然意识到她已洗了很久了, 此时此刻,竟连一点声息也没有了。

他心头蓦然一凛, 两三步抢过去掀开了帘, “小娘子!”

湿润的水雾刹那扑上他的脸。雾色迷蒙, 他眨了眨眼, 看见秦束半身泡在水中,神色平静,正望向他, 道:“你进来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如一个误闯了别人家的小孩,又羞赧,又迷惑,“我……我见您始终不出来,便担心……”

秦束的身子往水中沉了沉,脸上微红,却笑了笑,那笑容是透明的,好像立刻就蒸发在了腾腾的热气中。她轻轻地道:“我只是在想事情。”

这句话原该是一种拒绝,但他却似乎没听出来,反而更往前一步,“您在想什么事情?”

她垂下眼帘,半晌,疲倦地开口:“在想我的父侯,我的阿兄,我的家族。”

秦赐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了。秦束好像仍然深陷在自己的思索中,“其实我知道,那时候我被关在显阳宫严刑拷打,他们大概是想放弃我的……毕竟还有阿姊在。”

她双臂抱着膝盖坐在浴桶中,盈盈的清水映着她的眸,仿佛微微地荡漾出波纹。

秦赐的手握成了拳头,也不知是在抵抗着什么,“这样的人,还能算是家人吗?”

“算啊。”秦束自然而然地回答。转过头,却见他面如冰霜,灰色的眼里是纯粹的不解的愤怒,她又笑了,“他们就是我的家人,我又有什么法子?”她静了静,略略凝了声气,“你——你还不出去吗?”

秦赐却往前倾身,低下头来,凝视着她。她终于觉得窘迫了,身子蜷成一团抱紧,却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吐在自己的耳边,而他干燥的手掌正摩挲着自己水淋淋的颈项,他说:“那我呢,我是不是您的家人?”

秦束不自在地动了一动,耳根亦红了,“你……”

“没关系,我本来也不必要做您的家人。”秦赐的薄唇抿紧了,他不再强迫她回答,而是压低了声音道,“与其想那些人的事情,我希望您多想一想我。”

秦束惶惑一抬头,就被他吻住了。

他的吻长驱直入,如一种无情的掠夺,她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却被他一手握住了腰,从浴桶里径自抱了起来,抓下宽大的毛巾往她身上一盖便将她抱到了床上去。她揽紧了毛巾,浑身冷得发抖,一回头,却见他正在一件件地解下自己的甲衣,那模样又是烦躁,又是焦急。

她笑了。身上虽冷,心却燃着火一般,刚才在浴房中想了大半天也想不明白的问题,此刻却似釜底抽薪地迎刃而解了。就在此时他已经脱得只剩里衣,往前来抱住了她,再次印下铺天盖地的吻。

她便不能再想其他了。

***

纱帘不住地摇漾着,精致的银帘钩映着烛光轻轻地晃动,像一弯停泊在水中的月亮。

秦束的目光越过秦赐的身躯,望向那一弯假的月亮,秦赐不满地抱着她一翻身,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只能看着自己。秦束看出他这点小心思,笑得俯下身来。

秦赐略略偏头,却觉脖颈下硌着了什么,伸手去摸索,却摸出那一只小小的木偶人。

秦束看见了它,神色也略微暗了一下。

“所谓的巫蛊,就是它吧?”秦赐的拇指摩挲着偶人粗糙的木质衣裙,“我……我当年不省事,竟然送给您这样的东西……”

秦束从他手中将那木偶人一把抢下来,放在心窝上,又冲着他笑,眼眉都笑得弯弯地,“我好不容易才从王全那里将它要回来的,我喜欢它,可不许你说它的不好。”

他的手扶住她的腰,仿佛虔诚地仰望着她,“小娘子。”

她却又沉默了。低下头,凝望着那个木偶人,伊永远是温柔宁静地笑着,这是不是秦赐心目中的她呢?

她起身,将木偶人收入了匣中,上了锁,秦赐看着她的动作,道:“您若喜欢,我还可以做上许多个送您——但我可不愿意再让您受这样的危险。”

秦束回到床边坐下来,低声开口,却换了个话题:“也不知父侯是怎么想的,那个孟氏,不过十四岁。”

秦赐听了,似乎不悦地挑挑眉,一手将她拉了下来拥入自己的怀中,好像要把她牢牢护在自己胸前的方寸之地一般。复压低了眉宇:“如我所记不差,您入宫为太子妃时,也不过十五岁。”

而且,她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很多人都会忘记这一点,譬如温氏、杨氏,又譬如秦家那些她所谓的“家人”。

秦束依偎着他的胸膛,淡淡地笑了笑,“我只是可怜她,可怜大兄,也可怜……可怜我亡去的阿嫂。”

他道:“这些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秦束摇摇头。

他又道:“您是不是觉得,他们同您是一样的人?可是分明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秦束好像感兴趣似地嘴角上扬。

“……”秦赐答不上来,最后只能道:“您有我,您只要想着我就足够了。”

他一边说,手指又一边孩子气地往她的背脊上游移。她笑得去打他的手,他却钳紧了她又低头去寻她的唇,轻轻地舔舐过她的脖颈。她好笑地抱住他乱动的头任他作恶,心情倒确实是好了,秦赐虽然单纯莽撞不解风情,但在讨好她这一方面倒是独得异禀。

她感喟一般地道:“是啊,我有你。若是日日都如今日,永远都能与你在一处,就好了。”

他微微地静了。半晌,他直起身子,双手撑在她两边,定定地看着她。

男人的眸光如永不沦灭的星辰,令她着迷,令她眩晕,令她坠落。

“我绝不会再离开您了。”他说。

***

夜深之后,秦束睁着眼睛看着黑暗,枕边是男人匀停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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