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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兵(70)

作者: 苏眠说 阅读记录

他推开那扇门, 便见到了数日前的那位大夫。彼正在熬药, 身边堆满了药材, 灰尘与药末一同弥漫。

“哐啷”一声, 那大夫手中的药勺掉落在地。他拼命往后瑟缩着,“秦、秦将军?!”

秦赐的面色倒很和善,“这是什么药?”

那大夫心念如电转,“不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秦赐突然出手, 自下扣住了他的喉咙, 将他整个衰老的身躯都提了起来!

“这是什么药?”他再度问。

那老大夫脸色愈来愈红、乃至于紫,他哑着声音、拼命地道:“是、是避子药, 是避子药!杨太后让老夫做出来,之后会、会放到显阳宫——”

“是太后让你留在宫中的?”秦赐冷声。

老大夫欲点头而不能,“是、是……”

秦赐将他放了下来, 老大夫正不住地喘着气时,罗满持从外头走了进来,给他劈头扔下一套衣服。

“赶紧穿上,我带你出去!”罗满持压低声音急急地道,“这是看在你救了衡州一命的份儿上——不然的话,早将你杀了灭口了!”

老大夫吓得哆嗦,连忙拿过那套衣服,却是一套苍头的青衣。

秦赐转头看向那炉上的药壶,约莫是水烧开了,正呲呲地往上顶着壶盖。他的眼神凝着那壶盖上的水汽,微微地发暗。旋而,他径自走出这间小小的柴房,将房门妥善地合上了,再回到殿前去。

***

大概是刚刚起身,梳洗打扮花费了不少时间,杨芸姗姗来迟。见到秦赐,不由得喜笑颜开,“是什么风竟把秦将军给吹来了?”

秦赐拱手道:“末将兵败逃归,本无颜再见太后,但蒙太后恩赦,得以保全性命,故来感谢太后恩德。”

“将军客气了,客气了。”杨芸笑着抿了口茶,一边端详着他的神情。秦赐不是一般人,这时候来找她,与认输无异。她想了想,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嘛。不过哀家还是想同秦将军提个醒,您是高门大户,可一定要洁身自好,不然的话,连累的可不止您一个啊。”

秦赐应了。杨芸颇为得意,又絮絮地谈了一阵,秦赐便告辞了。

宫外的马车上,罗满持正持鞭等着他。他掀开车帘,那位老大夫正瑟缩在车厢一角,不住地发着抖。

秦赐坐下来,马车摇摇晃晃地起行。

“今后你便留在我的将军府,不许出外一步。”秦赐淡淡地道,“其余的事情,你都不必管。”

“是……是。”老人回答。

“你的医馆已被杨太后端了。”秦赐道,“待此间事了,我会命人送你出城,你便不要再回洛阳来。”

“是……”

秦赐看向他,“你给秦皇后的药方,已用了多久?”

老人想了想,“将近一年……约莫十个月吧。”

十个月。也就是说,从去年三月初,或三月末,他们最初……的时候,她就开始服药了。

秦赐的目光黯灭地转向了别处。老大夫亦不敢多话,只有车声粼粼,渐渐地从心上碾压过去。

***

午后时分,终于有宫婢发现,柴房中的人不见了。

杨太后闻而大怒,鞭笞宫婢,下令杨识带兵士在全城搜寻。但这搜寻又没有名目,只闹得洛阳城里鸡飞狗跳。好在柴房中的药物都还留着,杨太后决定铤而走险。

正月末,永华宫下诏,宫中有人服用禁药,行止污秽,命中常侍王全带领宦官们从位分最低的宫殿一直往上排查,查到为止。

二月初三,王全便查到了显阳宫。

秦束立在檐下,看着内侍们里里外外地翻捣东西,自己尚还未说什么,王全已先尴尬地开了口:“皇后,真是对不住,太后让老奴来做这种事……这些人,也全是永华宫里的,一个个都盯着老奴呢。”

秦束听见显阳宫的宫女在里边不忿地与内侍争辩起来,俄而阿援又去劝解了。她微微一笑道:“本宫明白你尽力了。”

王全简直有数不尽的苦水要倒,见到皇后那副神色却又只好咽了下去:“老奴,老奴好不容易,拖了□□日才拖到今日,大概是看看样子就将他们带走,一定不烦扰皇后……”

“王常侍!”突然有两三人从内殿奔了出来,手中是几只青色布袋,“这、这里有药末!”

阿援追了过来,伸手便要去抢,却抢不过,大声道:“这不是我们宫里的东西,我从未见过!”

王全接过那药囊,摸了摸里边的药末,道:“带回去验一验再说。”说着,复杂地看了秦束一眼。

秦束只是安然地笑着。

突然,内里又传出一声尖叫——

“怎么回事?”王全颇不耐了。

一名内侍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物事走出,旁边的宫婢们见了,无不骇然失色;那人渐走近了,秦束看得分明,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

王全吓了一跳,“巫蛊?!”

但见那内侍手中是一只小小的木偶人,眉目绰约,神似皇后本人,但并未题名。王全自己对这种神鬼之事也颇恐惧,小心翼翼地接下来,秦束忽然发了话:“这是本宫平素的玩物而已。”

无数双眼睛盯着,好像将王全那伛偻的腰压得更弯了些。他看看那木偶,又看看秦束,心头沉沉叹口气,道:“请皇后莫怪,此事……此事老奴也必得禀报皇太后。”

***

皇后宫中藏有巫蛊与禁药的事情,很快就如一阵风传遍了四九城。

杨太后下诏,在查明真相之前,先将秦束幽禁显阳宫中,不许与外人交接消息。司徒秦止泽想了许多办法、托了许多关系,也仍旧见不到女儿一面。

他预感到此次恐怕比上回温家作妖更加不妙,在府中急得团团转,梁氏就在一旁怡然自得地饮茶嗑瓜子。

“要怪就怪那个秦赐,没事请什么罪!”秦止泽烦躁地扯着胡子,“手头无兵,做什么都没底气!不论如何,我要向官家上奏,这全是无妄之灾……”

“你要出头?”梁氏的神情凝住了。

“阿束的皇后之位若保不住,我们全家都保不住。”秦止泽转头道。

“你若出头了,那才真的保不住!”梁氏放下了茶盅,颇不快地道,“这是多大的罪名,你上一道奏疏,能请得下来吗?且莫跟我提那个秦赐,要不是他兵败被俘,让我们家蒙羞,事情还不至到如此地步!他还不如就死在战场上——”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放弃阿束?”秦止泽的话音沉了一沉。

梁氏顿了顿,叹口气,语气软了几许,“她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我也心疼她。但如今那巫蛊也好,禁药也罢,其实都是捕风捉影,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事情,我想着,只要阿束撑上一会儿,我们跟杨家做小伏低,他们抓不到更多的把柄,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这时候你若去找官家,杨太后会怎么想?她一定想,自己是临朝听政的皇太后,秦司徒不找她却找她的儿子,这是摆明了要跟她作对嘛!”

“杨家早已要与秦家作对了。”秦止泽冷声道,“秦家下不去,她杨家就上不来。”

“不会的,”梁氏眯眼笑道,“你和她不是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么?”

秦止泽忽然静住。

“所以才要做小伏低嘛。”梁氏宽慰他道,“你怕什么,我们还有一个女婿不是?就算阿束的皇后之位折了,只要让广陵王以宗亲身份去求个情,杨太后就不会处罚我们家。”

秦止泽盯着她,半晌,哼出一口气,“你倒是想得很妙,左右逢源。”

梁氏娇娇柔柔地一笑,“可不么,有两个女儿,便是这点好。”

“二郎、二郎君!”忽然,家中老仆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与之伴随的还有咚咚咚的脚步声,只是片刻,秦羁便径自走入了厅堂,见到父母也不问候,直接地道:“这次的事情,你们管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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