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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兵(59)

作者: 苏眠说 阅读记录

“郑太妃犯了何过错?”秦束问。

那宦官顿了顿,有所神秘一般压低了声音:“皇太后诏旨, 那铁勒小王僭号为郑,乃是因其生母本姓郑氏。朝中姓郑之人,皆有通敌嫌疑……”

“我堂堂汝南郑氏,世居中原,与他铁勒胡虏能有什么关系?!”郑太妃嘶声哭叫,“他僭号为郑,郑氏一族莫不引以为耻,何来通敌之说?!皇后,皇后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秦束神色发暗,声音也冷了:“郑太妃源出汝颍名门,这是无妄之灾。你们先缓一缓,本宫这就去永宁宫请示皇太后。”

那宦官却轻轻地哼了一哼,道:“皇太后的意思,是要尽早处分,太史看了天象,黄昏之前,一定要——奴婢是永宁宫的奴婢,可不听显阳宫的差遣。”

“你这人——”阿摇焦急出声,被秦束拦住。

“本宫知道了。”她仓促地笑了笑,便往回走。那宦官得意非常,转身对侍卫道:“走!”

郑太妃仍旧是绝望地哭着。

秦束一直往里走、往里走,似乎是想摆脱那哭声,却摆脱不了。阿摇、阿援紧紧地跟上秦束,急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这也太、太……”

突然之间,一声惨叫自不远处响起,却又戛然而止——

阿摇一下子抓紧了秦束的臂膀,几乎要哭出声来:“这是什么,他们是不是、是不是行刑了?!”

“这算什么刑罚?!”秦束急促地道,声音里带上了怒气;然而片刻之后,她就冷静下来。

萧瑟而枯冷的风阵阵卷来,一样的庭院,却好像比片刻之前要恐怖了许多。

“温太后大约是嗅到了什么风声,自己先害怕了。”秦束的眼底仿佛结了一层冰霜,“将汝南郑氏拉出来,不过是胡乱找个替死鬼垫背。”

“那怎么办?”阿援问,“如今郑太妃已经……”

秦束冷笑:“以人命压胜,非圣诬法——阿摇,你立刻出宫一趟,让父侯带领文武百官,上表陈情。”

混沌幽沉的天色,黯败枯死的草木,只有她那一双眼睛,孤独地、残酷地发亮。

***

永宁宫中。

“回禀太后,郑太妃已经赐死,按史官吩咐,尸首埋于东南边的宫墙下。”

温晓容摆了摆手,那宦官便领赏去了。温晓容又看看外边,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今夜似乎是没有月亮的。

坐在下方的温育良颇不以为然地道:“这都是只有你们妇人才会相信的把戏。汝南郑氏若真的通敌,就该下三司会审,严刑正法。杀一个郑太妃,若是郑家人跟我们闹起来,可如何收场?”

“父侯刚回洛阳,恐怕还没有习惯。”温晓容却一手支着后颈,一边笑着,眼中却没有笑意,“眼下国中四处流言纷纷,都说华俨是受了哀家的密令,有意将晋阳城送给铁勒人的呢。哀家若不吓他们一吓,他们还以为什么事都能议论!至于那个郑太妃——她就很干净么?”她冷冷地道,“郑家的几个子弟,听说早就投靠了广陵王……”

广陵王——

一个仿佛早已不在局中的名字蓦然被提起,令温育良十分烦扰地皱了皱眉。

“那为父问你一句,”他重重地道,“华俨到底是不是受了你的密令?”

温晓容的笑容滞住一瞬,立即道:“我是给了他密令,要他想法子害死秦赐!但谁知道他这么蠢——”

“他是想让秦赐死在城外,自己却能捞到功赏,谁知道晋阳侯比他更蠢。”温育良道,“这下我们同秦家结了仇怨了!”

温晓容冷声道:“这仇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若不是秦家人授意,黎元猛敢杀了华俨?”

温育良捋了捋胡须,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但是华俨只是逃跑,可秦赐却是投降了!”他渐渐地抬高声音,“我此时入宫来,就是想与你商议此事。秦赐被俘,秦家不仅丢了兵权,还惹上了一身的脏水——我们何不利用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温晓容看向他。

温育良笑了笑,“你啊你,真是灯下黑。捕风捉影地说郑太妃通敌,还不如直说秦皇后通敌呢,对不对?”

温晓容一怔,顿时便想通了:“不错,秦赐他没有死……他自己还是个胡人……”

室中一时静谧无声,烛烟飘忽,温晓容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

不错,如今这时机,秦束一定比她更不好过……

“——太后。”

幽瑟在门外细声禀报。

“何事?”温晓容转头。

“有人看见,显阳宫的贴身宫婢,似是出宫去了一趟司徒府……刚刚才回来。”

温晓容站起身,与温育良对视了一眼。

“这个小丫头,便交给为父处理吧。”温育良笑了。

***

阿摇趁夜回宫,却见永宁宫外守备的兵马似多了一倍。

今夜无星无月,四处都是深浓的黑暗,她不敢近前,只匆匆从永宁宫侧旁的宫道上绕过,隐约感觉这些守备并不是寻常宫中禁卫的装束。

阿摇虽然比不上阿援的聪敏谨慎,但到底跟着秦束历练多年,知道眼下是非常时机,最要紧的是立刻赶回显阳宫去回禀小娘子。她脚下加快了脚步,却在拐过某个转角时蓦然听见——

有人,跟在自己的身后。

阿摇心中大骇,沿着道路铺展开的荧荧的灯火撞上她脸,却叫她看不见身后人的影子。距离显阳宫已不远了,中间只隔着一片灵芝池,她抬起头,已可望见池对岸显阳宫的灯火——

后边的人似乎加快了脚步,她慌张起来,提起裙角不管不顾地往前飞奔,那人的脚步声也再不掩饰,咚咚咚地,竟似是军人的铁靴——

她在假山之间绕行,那人似乎是见她渐远,竟将一把短剑飞掷过来!

阿摇侧头,只见那短剑的影子在假山上飞掠一瞬——

便扎入了她的后背!

她往前颠仆,跟踪她的人迟疑地停住。她奋力往后扭头想看清他的模样,他却又后退了——

她心中也就猜到了。

这个时节,见到她从秦府回来便非杀她不可,但又不愿让她知晓身份的,除了永宁宫,还能有谁?

她到底不是个蠢人。

但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她总要想法子,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小娘子才行……

夜色那么深,前方的灵芝池也仿佛是一丛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阿摇的身下渐渐积出一滩血泊,但她仍往前艰难地挪动着,一步,两步……

她知道那个杀她的人仍然在暗中看着,等待着。

后背上一阵阵的剧痛几乎要令她麻痹,寒冷的地面上凝着霜,复被她的鲜血划出一道道晶亮的痕。她必须回去……小娘子和阿援,她们还在等着她的。

也许就在今晚了……一切的决胜之机,也许就在今晚了。

阿摇的手触到了灵芝池的水。

初冬,水冷如冰。

她用尽全身力气,仍然是往前挪,一步,两步……

直到“扑通”一声,自己整个地掉入了池中。

那个兵士立刻上前探头去看,却只见鲜血汩汩涌上水面,但因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晰了。

***

“阿摇怎么还没有回来?”

外边暗不辨物,即使提着宫灯,也只能照见半尺方圆。风声簌簌,就连阿援也生出了几分恐惧,在台阶上冷得缩手跺脚,一边望向秦束。

秦束仍未就寝,她也在一旁等待阿摇带消息回来。

“小娘子……”

极轻、极微弱的声音,好像是混在了草木萧萧之中,秦束一下子站了起来:“阿摇?”

阿援连忙奔下台阶,提着灯四处寻望,突然“啊”地尖叫一声。

阿摇遍身湿淋淋的,水声不住地往青石地面上滴落,阿援拿灯一照,却见她惨白如纸的脸色之下,全身都是被水浇透的鲜血!

阿摇一把抓住了阿援的手臂,喃喃:“我,我已告知君侯,君侯明日就会上表……但我怕,我怕仍然来不及,永宁宫此刻已集聚了兵马,快,快告诉小娘子……快告诉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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