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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兵(44)

作者: 苏眠说 阅读记录

萧雩睁大了眼睛:“儿戏?这可不是儿戏!”她上前一步,手指点在他的胸膛,少女的香气混着飞白的雾气,声音里带笑,“你知道什么是儿戏?你和皇后,那才叫儿戏,一辈子都做不得真的,儿戏!”

她的笑容是笃定的,因为她很清楚,就算自己方方面面都比不上秦束,但是自己是自由的——只凭这一点,她就可以如一个胜利者一般安然地笑。

秦赐又往后退了一步,神色黯败,但到底抿紧了唇,很桀骜的、不服气的样子。

这副样子让他看上去像个负隅顽抗的小孩,连骄纵天真的萧雩都比他成熟似的。

所以萧雩并不在意地笑道:“你好好想想看吧,我说的道理对不对。我可不想害你,我还指着你,将我从这鬼地方带出去呢。”

***

阿摇在嘉福殿外,已经提着金乳酥候了大半晌。

鲁阿姊在里头陪着官家读书,得了这个机会,着意要压一压显阳宫,也不同官家说,便任阿摇在外候着。

萧霂却并不想读书,鼻尖嗅了嗅,偏好像能闻到一股香气:“是不是有好吃的?”

鲁阿姊心想,狗鼻子怎如此灵,想必是心有所念,想吃宵夜了。又不能饿着官家,于是只好道:“陛下您先读完这一节,奴婢着人给您做去。”

萧霂却将书一放,歪着脑袋道:“朕今日听见有人议论父皇的事。”

“先帝?”鲁阿姊的心一跳。

萧霂点点头,“他们说,父皇原本身子硬朗得很,不知怎么竟病成那样,是不是有人有意要害他……”

鲁阿姊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这话可说不得啊陛下!”

萧霂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你知道什么吗,阿姊?”

鲁阿姊放开了手,心念一转,道:“陛下可知道这宫里头,谁对您最好?”

萧霂笑了,“那自然是母后。”

鲁阿姊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就是永宁宫的皇太后!其他人,您可一定都要当心提防着,她们已经害了先帝,可不能再害了您……”

第34章 日月不恒处

秦赐将萧雩送回了长公主府, 自己便沿着榖水慢慢地走回来。

罗满持跟在他身后数步远,不敢贸然上前搭话。他想若是李衡州在此,大约是会说上几句的,因为李衡州很熟悉秦皇后, 似乎就总显得与将军亲近一些。罗满持有些懊恼, 他其实觉得平乐长公主也是个不错的女子, 而秦皇后……秦皇后已毕竟是皇后了。

将军走到了榖水边的一座桥亭,又怔怔地停下了脚步, 抬头望着廊檐上淅淅沥沥披落的雨幕。他的面色很平静,平静得令罗满持看不出底细,但那灰色的眸光深处却有记忆的光, 暗淡地闪动着。

桥亭边拴着三两无主的小舟,里里外外都被风雨泼湿, 只能攀着脆弱的绳子哀哀地荡着。更远处是迷蒙的雾色,黛青的树影,行人与车马匆匆忙忙来来往往, 但全都是对岸的事情,这边听不见一点声息。

虽然将军每回从显阳宫归来都很坦然的模样, 但他的内心, 想必也知道这是件极危险、又已绝望的事吧。也是因此, 在这光沉响绝的落雨的黄昏,他才会露出这种无家可归的野犬一般的表情。

片刻之后,秦赐再度转身,回府。

将军府内室之中, 李衡州接过他那湿透的外袍,一边问:“长公主送来那块玉璧,怎么处分?”

“暂且收着罢。”秦赐淡淡地道。

李衡州觑着他脸色挑了挑眉:“将军不会真的对她有意思吧?”

秦赐掠了他一眼,李衡州闭了嘴。秦赐复问:“显阳宫那边,有回话么?”

李衡州模仿着秦束那端凝的语气:“‘知道了’。”

“知道了”,这仿佛无感情的三个字令秦赐皱了皱眉,“你去同那边说说,定一个她高兴的日子,我入宫去。”

“哎。”李衡州笑应了。

然则之后一连数日、十数日、数十日,李衡州从显阳宫探听来的消息,却只是“不方便”。眼下秦束不理事,秦赐也无法拿冠冕堂皇的政事去谒见她,于是只能默默地等着对方方便的日子;偏偏这时候萧雩又时常到访,显阳宫的“不方便”,倒也是给了秦赐不少的方便。

待过了个把月,秦赐才渐渐明白过来,秦束大约是不想见他。

“要我说么,小娘子肯定是吃醋啦。”李衡州摇头晃脑,头头是道,“女人嘛都是这样子的,平乐长公主的容貌地位比她都不差,最要紧的,长公主比她自由——她心里难免不痛快。”

李衡州的话让秦赐放心了一半,但内心深处,却又隐隐觉得,秦束不是这样寻常的女人。

“过些日子,您再去看望看望她,送一点小礼,说几句好话,保准没事儿啦!”李衡州又宽慰他一般大气地拍拍他肩膀,秦赐也就应景地笑笑。

待忙过了这一阵……不论她如何说,也一定要闯入宫一回,见她一面。

***

五月上,永宁宫温太后诏,镇北将军秦赐有功王室,加大将军号、开府仪同三司。

显阳宫里成日寂寞,倒也聚拢了一些娘娘命妇,时常来找秦束这个闲人聊天。她们瞅准了,秦皇后虽然眼下是没有实权,但后有太皇太后,前有襄城郡侯,前途光明得很。何况如今这冉冉升起的新星秦赐,可不也是秦家的人?

更有趣的是,永华宫杨太后因为左右无事,竟也时时登门,在她看来,秦束与她合该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她说的话处处都是为秦束着想的。

“永宁宫给小秦将军升这个官,可是有意思。”杨太后一边给自己揉着腿,一边拿手帕掩着声音道,“小秦将军分明什么也没干呀?”

“您怎么知道他什么也没干?”是先帝宫中的郑太妃,促狭地笑着,像只靠那眼神就传递了许多秘密。

水面上微风吹拂,送来袅袅娜娜的荷香。临水小轩的中央,秦束一身软碧绸衫,手中执一面纨扇懒懒地听着,面上没有表情。

“如今不是小秦将军啦。”梁家的一位千金开了口,眼中是明摆着的艳羡,“是镇北大将军啦,大将军!也不知谁有那个福气……”

她的话没说完,慢慢地拖长了,但这一室的女人早已听得明明白白。

“本宫听闻,平乐长公主近日时常去镇北府上,还有人见到他们一同出入市肆,嬉笑不禁呢。”杨太后终于是说出了口,又抬眼去觑秦束的反应。

秦束没有反应,像是看那荷花出了神,却又忽然转过目光来,笑了,“秦赐不过是个莽撞的胡儿,若真能攀上平乐长公主,那可是他八辈子都修不来的好姻缘啊!”

这话说得就好像秦赐家中的长辈一般。但论理,她虽年纪比秦赐小,地位上却始终是秦赐的主家,这话若不是她说,别人却也说不来。

郑太妃道:“我听闻永宁宫有意给秦将军办一场寿宴……”

“寿宴?”秦束一怔,“他要过生辰了?”

“在七月十四。”梁家千金抢道,又歪了歪头,“皇后不知道么?”

秦束笑了,“本宫哪有工夫去记这个。”

——她不知道。

心里像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嗡嗡地叫着,没有根底地来回乱飞,冲撞着她的心的四壁。但因为始终冲撞不出来,所以她要维持住脸上的笑也始终很容易,几乎不花力气。

过午之后,众妇人一个个地离去了,独杨太后留在了最后。

她站起身,看了看秦束,仿佛有些犹豫,终究还是上前,低低地道:“我阿兄已经入京了。”

秦束抬眼,想了想,杨太后的堂兄杨识新近从平昌国来,听闻是个大老粗,由夏冰安排在了执金吾的位置上。她笑笑道:“那便恭喜太后了。”

杨太后脸上掠过一丝仓皇的红,明明没有人注意她,她却自顾自害羞了一般,“皇后您看,若不妨碍,能不能让……让秦赐多照拂照拂他?都是武人,我想有了秦将军在上头,他可以多为殿下出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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