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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兵(32)

作者: 苏眠说 阅读记录

那白玉一样的手腕上,还留着今日被郭韫掐出的红痕。

她见到那红痕,眼神微微地深了,复抬起身子,轻轻地、在他耳边喘息地唤了一声:“……赐。”

他眼神幽暗,低下了头轻轻舔她的脖颈。她又惊又笑,却不阻拦他,他抬起眼来,见到她湿润的眼底全是他自己重叠的影子。

“小娘子。”他如叹息一般地回应她,一手撑在车壁,另一手轻轻扶起她的腰,手指摸索到了她的衣带。

他稍稍停了动作,看她的反应。

她却笑。

挑衅的笑。

仿佛是放弃了一切,决心了要与他一同,随波逐流。

轻轻地一声几不可闻的响动,他终于将那衣带扯开,粗糙带茧的手掌侵入她高贵如白雪的世界,而她却只是抱紧了他。

“看着我。”他道。

他的眼中是火焰,他的手指尖也是火焰。摧枯拉朽,所向披靡,而她却只是用那双小兽一般湿漉漉的眼,凝望着他。

他的心底升腾起比欲望更危险的想法。他想破坏她,想撕裂她,想让她从此以后只能看着自己一个人,再也不要为了其他的人和事悲伤——可是他却也知道自己做不到,于是他只能尽己所能地,将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她——

“赐。”在剧痛袭来的刹那,她却好像很快乐,一声声地唤着他,声音黏腻而柔软,像春夜里四处翩飞的柳絮,窜进人心里,挠得心发痒,“赐,原来……”

原来只要和他在一起,连疼痛都是快乐的。

黑暗中,野地里,逼仄的马车上,幽暗的灯火下,涔涔的汗水、紧贴的身体、热烈到羞耻的吻和困兽般的动作——

她在寂静的夜中不出声地数着两个人合在一处的心跳,那么焦急,焦急得令人发笑。

她也许是犯了一件错误罢。

可是这低贱的禁忌的错误,却是这样地快乐,仿佛她终于冲破了什么,有一种自由的错觉。

仿佛在危险的大海上,被涌动的浪潮抛向天际又重重地落回来,天空旋转成了一面虚幻的镜子,使另一个冷漠的自己渐渐地现了原形,既丑陋又尖刻,下望着在快乐之中忘形的她,端等着她何时明白过来这一切的虚无。

可是虚无的东西,总能带给人快乐啊。权力如是,情-欲亦如是。

秦赐伏在她胸口,她的心跳便仿佛被他的声音所濡湿:“小娘子……”

她笑着道:“你会不会说些别的?”

他道:“您想听什么?”

“我想听好听的。”

他好像笑了起来,笑声震动,连带她胸口都发痒,“我早已说过了,小娘子。”他顿了顿,抬起上半身,朝她扬眉,“您怎样高兴,我便怎样做。”

***

秦束是被一根狗尾巴草的细细绒毛逗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便见秦赐口中叼着那根狗尾巴草,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她的眼前,晃得她眼晕。

“什么时辰了?”她忽然慌张坐起,却又感到一阵不适而差点跌了回去。

秦赐伸臂将她抱稳了,凝着她道:“刚过夜半。”

她渐渐地平静下来。车中的灯火仍幽微地亮着,映出他灰色瞳孔中的自己。她低头,见自己衣裳都已穿得整齐,身上亦清清爽爽,她的脸上烧了起来,心却冷了下去。

像是经过了一场大火,青绿色的春天的生命已烧尽了,剩下的只是飞灰。

她曾接受过的所有的教养、读过的所有的书,她曾为自己铺垫下的所有的人生,在昨夜的欢愉之中,也都已灰飞烟灭了。

秦赐认真地端详着她的表情,神色里甚至还有几分紧张。可是他越认真,她就越将自己藏得更紧了些,别过了脸,不让他瞧见。

“小娘子。”秦赐出了声,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好像不肯撒手似的。

秦束却感到他赤-裸的上身带给自己无形的压力,不由得抬手放在额头上,似想遮挡灯光,涩涩地回答:“嗯。”

“小娘子。”秦赐却在她身上蹭了蹭,声音低低的,“昨夜……”

“别说了。”秦束羞臊不堪,捂住了脸。

秦赐却道:“您明明很欢喜。”

秦束不想回答,却有轻柔的吻一下又一下地点在她的手腕上,像是在耐心地催促她。她不得不将手移开,却立刻被吻上了唇。

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灰色的天空里点了灯火,缥缈的温暖连成了片,“小娘子,可是我很欢喜。”

她疲倦地道:“这……这分明是……很荒唐的事情。”

他无感情地笑了笑,“比逼迫您嫁给六岁的小儿还要荒唐么?”

秦束怔住了。

他的眼中有无止境的星空,和一个沉默而心怀恐惧的她。

她喃喃:“不……不是这样的,不能这样说。”

秦赐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又似嫌不够,不断地啄吻她的额头,“其实您入宫之后,我一直……不安。”

“不安?”

秦赐想了想,又轻轻笑了,“不过方才我都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秦赐抿唇,像是不知怎么回答,却又像是不愿意回答,只在嘴角上勾着一个浅浅的笑。秦束感受到了他的雀跃心情,自己好像也被他抱着浮上了云端一般,轻飘飘、没有着落地荡啊荡的。看见他的耳朵根上微微泛着红,她觉得有趣,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他却蓦然一惊,连身子都抖了一抖,秦束却更好奇了,连带方才的迷茫都被忘在脑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也在害怕么?”

“怕?”秦赐低声,“自然害怕。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您有一日会抛下我的。”

秦束第一次听见他说这样的话,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她竟忽然安心了。原来自己的安心是要建立在他的不安之上吗?只要知道这世上还有个人,与自己有一样的恐惧和一样的向往,她似乎就能坦荡荡地回去原先那个险恶的世界。

明明不愿意与他分享未来,却还是要拖着他、搜刮他的真诚,这样的自己,真是既自私,又狡狯啊。

“赐。”秦束的声音仿佛夜中的丝缎,手一拂,便柔软地颤动出波纹,“你知道冯子燕么?”

秦赐摇了摇头。

秦束笑道:“冯家是五品门第,冯子燕是家中幺子,原在扶风县做了个小小的曹吏。他生得很漂亮,又善钻营会讨巧,就被我阿母看中了,一直藏在房内,后来阿父升迁,阿母还将他带到了洛阳来。”

秦赐听懂了。

他微微抬起半-裸的上身,直视着她。

秦束伸手轻轻为他梳理着长发,一边出神地道:“这件事,阿母并不避忌,便洛阳城中,很多人大约都已捕风捉影地听说过了,连阿父也很清楚。但阿父表面上,却好像不在意——当然,阿父在他司徒府中,也有三四个侍妾,也许他同阿母早已说明白了,两不相干……

“我曾经很瞧不起阿母那样做派。”秦束道,“我想世上夫妻,总不能都是如此,像我大兄大嫂,就是琴瑟和谐,令人艳羡。可是昨日我才知道,是我错了……不仅大兄大嫂,而且,便连我自己……”

她的手忽然被握紧了。秦赐盯着她,一双灰眸微微眯起,好像要将她钉在原地不容逃遁,“小娘子。”

她怔怔地看他。

“请您再等一等。”他隐忍地道,“我们不会永远如此……”

秦束轻轻地笑了,很纵容地回答道:“好啊。我会等着。”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耳根却更红了。

秦束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过夜后生出的胡茬让她的指尖敏感地发痒。继而是脖颈,是锁骨,是胸膛——她曾经暗中偷看过的,现在她光明正大地将手指抚摩过去,便见他似惊讶似忍耐地连肌肉都皱起。她扑哧一声笑了,笑声清澈,仿佛没有任何的机关算计,而只是温柔地回应着面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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