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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幕之兵(23)

作者: 苏眠说 阅读记录

待萧霆消失在院落之外,秦约也就离开,并不再与秦赐多说一句话。

秦赐于是独自坐了下来。没有人再来叨扰他。夜风裹着雪片吹过席上的残羹冷炙,更透出刺骨的寒意,让他陡然冷醒——

不对。

那几名仆人,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们不是秦府里的下人。

他们要将萧霆带到何处去?!

***

萧霆喝酒太多,实在已沉沉欲睡,那几名仆人架着他到了一处屋中,他看也不看,便往床上躺倒。但听得恭敬的告退声,那几人也离去了。

再过片时——不,也许不是片时,而是很久——他被人粗暴地推醒:“殿下!殿下,快醒醒,河间王殿下!”

扶着疼痛欲裂的脑袋,萧霆好不容易摇摇晃晃撑起身子,便对上秦赐那一双冷彻的灰眸。

“您不该在这里。”秦赐给他兜头扔下一套衣衫,冷冷地道,“快走,从后门走。”

萧霆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却看见数重软红床帐,再就是床帐外清幽雅致的陈设——他的醉意立即醒了一半。再定睛一看,秦赐扔给自己的是一套下人穿的青衣,和秦赐此刻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萧霆迟疑地道:“这里是……”

“是小娘子的闺房。”秦赐的话音冷得像冰。

萧霆眸光一冷。无需再多说什么,他当即换下了外衫,又将发冠和常服用大布一裹,“后门在哪边?”

秦赐给他打开了门,李衡州正等在外面,彼也是一脸焦急:“我带您去后门。”

萧霆捂着脑袋佝偻着腰便跟衡州走了,走到半途还开始呕吐,让衡州好不烦躁。秦赐站在门口看了半晌,最后面无表情地阖上了门。

面对这盈盈一室少女的幽香,秦赐的身子慢慢地、慢慢地沿着门滑了下来。

自己在做什么?

自己在希望着什么?

***

秦束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忽然觉出了一丝异样。

阿摇、阿援虽然被自己带在身边,但总也该有几个小婢先来叠被铺床,就算房中无人,也原不该是这样黑漆漆的。

黑漆漆,如一个噬人的洞口,森冷的夜风吹过她的衣袂,将廊檐上的灯笼吹得摇晃起来,映出门里一个静静等待的人影。

阿援“啊”了一声,“谁在里边?”

“小娘子。”是秦赐沉着的声音,俄而那门开了,秦赐就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借一步说话。”

阿摇道:“你怎么敢——”

秦束挥了挥手,一日一夜的忙碌似乎让她的眉宇间透出些疲倦——也是奇怪,在见到秦赐之前,这疲倦尚还被她隐藏得好好的——“你们也休息去吧。”

阿摇还欲再说,被阿援拉住了,不到片刻,她们都已退下,微雪轻飘的廊下,只剩下秦束一人。

秦赐往后退了一步,给她让开了道。

秦束拢了拢披帛,慢慢地走进来。然后秦赐便关上了门,外间的寒冷一时被阻断,新降的黑暗却让秦束感到无措:“你要说什么?”

一声轻轻的咔嚓响,秦赐点亮了青瓷灯,灯火莹然照亮了他眼底深深的晦暗,“一个时辰前,广陵王妃让河间王到此处来休息。”

“此处?”秦束的眉心微微一动,再看向他,但见他神色认真,好像对她投以一万分的关切般,她身上紧绷的气力一时竟全都卸去,“如此,我明白了。”

她往里走了几步,习惯地将披帛同外袍脱下往外一递,却又尴尬地收回了手,自己先将它们挂上了衣桁。她听见他的脚步声,于是她低下头,仔细地、甚至是紧张地数着空气里的呼吸,一下,两下……直到他那高大的阴影将她全部覆盖住,既安全,又温暖。

第19章 笑君年少意

秦赐站在秦束身后,只半步远的距离。灯火复从他身后投映过来,眼前人的背影也就影影绰绰,宛如虚幻。

那么娇弱、那么纤瘦的背影,却已经承受过太多的背叛了吗?

所以,即使听到自己的亲姐姐要陷害自己的消息,她也仍然能如此平静地接受吗?

“赐。”似乎是阴影给了秦束一点安定感,她一手扶着围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是你处理了这件事?”

秦赐轻声道:“我让河间王穿下人的衣裳先走了。”

“好。”秦束点点头,却发现秦赐仍没有动,心头不由涌上莫名的焦躁,“你还要说什么?”

秦赐却语气阴沉地道:“广陵王不愿意您嫁给太子也就罢了,他还想毁了您的名节?”

秦束微微一震。手指甲嵌入了围屏雕镂精致的缝隙之中,她想转头,却因已然感受到四周的危险暗涌而无法动弹。

她勉强地一笑,“我知道了。”

这个云端上的世界有多险恶,她尚还不需要他来提醒。阿姊是嫁出去的女儿,若有一日广陵王与太子反目,她势必只能站在丈夫一边。若能先毁了自己的妹妹,至少可以让太子少一些胜算。

河间王夜宿在她的闺房之中,这样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父母再是不甘,也只能将秦束嫁给河间王了;保不齐还要连累河间王被谴就国,从此她便与京师再也无缘……

但也许是因为疲累,也许是因为一如既往的习惯,秦束并不想费口舌去同秦赐解释这么多。

“你……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就行。”她稍稍挺直了背,用尽量冷静的口吻道,“我会留意的。”

这话像是令屋内本就寒冷的空气凝出了冰,一道一道,在破裂的沉默里渗着水渍。秦赐没有接话,秦束感到他似乎生气了——但她却不明白为什么。

她总是不明白他的情绪,因为她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

于是她只是迷茫地看着地上的阴影,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直到她的背脊倚靠上了他的胸膛。他从身后环抱住她,一双有力的手臂渐渐地、渐渐地将她箍紧了——

她这一应的不明白,反过来总会惹得他更加生气,仿佛出不去牢笼的困兽,连嘶吼都不知该对着何处,只能抱住了她,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

秦束有些惊愕,但却没有反抗,她的心飘飘然,甚至觉得他带来的这些危险都不算什么。

比起她所熟知的那个世界,他于这个深夜带来的这些危险,至少还是真实的。她只要稍稍放松下来,就能听见他的呼吸,急促的、发烫的呼吸,带着暧昧的喘息和醺醺然的酒气。

他身上这所有简单的真实,即令一眼就能看穿,却还是令她心跳加速地迷恋。

“小娘子。”他的声音低哑,在她耳边宛如雪花拂动,“小娘子,您说,我分内的事情,是什么?”

秦束闭上了眼,不回答。

他像是得了默许,薄唇大胆地碰触她的发顶,熟悉的动作里却还是含着近情情怯的温柔,她想她应该推开他的,可是,可是这夜晚太长太冷,只要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

“小娘子。”他像是叹息了一声,“我不知道我今晚为何要这样做。就好像亲手将您推给了太子一样……”

“你当初在太子的生辰上,怎么没任那刺客将太子杀了呢?”秦束闭着眼,轻轻地、仿佛自我放弃一般笑道,“这时候,却来后悔这样的小事了。”

“我……”秦赐失语。他想说,我若真的那样做了,那您又会嫁给谁呢?

可他终竟说不出来,喉咙口像被一团湿黏的棉花堵住,连喘息亦艰难。

不论您嫁给谁……您都不会是我的。

我所有的努力挣扎,好像都只会将您往更远处推过去。

秦束终于敛了笑容,低低地、颤声地道:“不是你将我推给太子的,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样的回答,秦赐好像安心了一些,将怀抱更收紧了,还留恋地在她发丝间蹭了蹭。

“我今日,”他哑着声音,像个耍赖的小孩,“喝醉了。河间王灌了我许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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