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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笙歌锦年(218)

作者: 南国南音 阅读记录

颜行歌呆住,心绪黯淡。曲宁是猜中了结局,也看透了过程;而他却是懵懂无知,结局和过程都是由别人转述才肯相信。那段掩于时光背后,细细碎碎,全是少年剔透的心思,淹然百媚而后挫骨扬灰,终于在他面前重归原貌。他惨淡笑道:“那我们放手,算不算都成全了他们?”

曲宁清瘦的颜容微微含笑,她不说话,仅是低下头,温柔地□□手指的指节。在她中指上,赫然有着一枚婚戒。

颜行歌全都明白了,看着曲宁一脸幸福的样子,他打心底为她高兴,呵呵笑道:“都忘了问你的情况,你订婚了?”

曲宁点点头,预备细说,恰好这时手机铃声响,她接起电话,脸上又是那种小女人甜蜜的神情。颜行歌瞅见,来了兴致,忙打趣道:“干脆把你未婚夫约出来见见,我倒想看看是哪个家伙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娶G大头号酷姐曲部长!”

曲宁愣了愣,笑容淡了。她对着电话说了几句就挂了,看向颜行歌道:“他立马就来。原本我约了他在这家咖啡厅见面,可是因为闲着发慌,便提前到了,独自在这附近逛街。”

果然几分钟后,曲宁看着门口,扬手,缓慢露出笑意。颜行歌知道是她未婚夫来了,也笑着回过头,可看见来人,他的笑容瞬间僵硬了,那男人的轮廓眉眼,很熟悉,竟有点像一个人。

男人很自然地对曲宁微笑,嘘寒问暖,也很绅士地对他伸出手,笑道:“颜先生,我们见过,在美国。”

颜行歌还未认出此人是何方神圣,便见曲宁紧接而上介绍道:“他就是我的未婚夫,段策。”

他惊愕,嘴里霎时像被塞了两个麻核桃,良久无言。

………….

华灯初上,不知是雾气还是尘埃,笼罩着城市的街灯,蒙蒙的,像不清楚的往昔回忆,那个颜色,那种气息,那段岁月,只属于他们四个人拥有的,终成为过去。颜行歌呆呆地望着窗外,问自己,恨她吗?也许有的,一点点,微细如玻璃屑,硌得心疼,然而在回忆里,当他曾一夕横过八万里,也曾在晨昏颠倒里,醒得非常痛苦。天堑的隔绝,寂寞的重量,他终于都能理解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那本一直舍不得丢弃,一撕两半的《情人》,才发现暮然回首,他们的终结,也是曾经刻舟求剑留下的开始痕迹。他苦笑了下,转身朝书架走去。

从前舍不得丢弃的书如今依然舍不得,可终归是看完了。一本书已经读完了,就把它放在记忆的书架上去,人生中还有许多新书,需要他去更悉心去研修。他平静地把它插入书架的顶层,连同他曾有过的那些快乐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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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空,呈现一片掺了灰的冰蓝色。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什么比昼夜交替时候的天空更寂寞了。

段简举棋不定半天,最终还是敲响了她的房间门。她刚刚做完治疗,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她,但他想想,如果再不开口的话,他怕来不及,她后悔,他也会后悔一辈子。

“进来,门没锁。”屋内传来她苍白虚弱的声音。

段简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她没有睡,仅仅靠在床上,侧着脸,眼睛无神地看向窗外不远处的海。听到他进来,她转过脸,淡淡笑问:“都快天亮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段简欲言又止,生生咽下话,也笑道,“你不也没睡吗?……..既然都睡不着,那一起说会儿话吧。”

他在锦妤的床沿坐下,想着该怎样开口把那件事说出来,可顾忌太多,他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仅是半垂着头,不断□□着手。

“你有话要对我说?”锦妤看出他的局促不安,呵呵笑了,“还有你不好意思开口说的事?说吧,我倒想听听。”

见他长时间沉默,不像平常玩笑颜色,锦妤的心渐渐沉下去,她脸上的笑容黯淡下去,声音也无法控制地变得忧伤:“是不是关于他…….”

已经很久了,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线索,那里已经是空茫的雪后原野。即便知道没结果,她还是满怀期待地看向段简,等着他说。

避无可避,段简抬头,正视着她,一口气道:“锦妤,他要走了,和Vanessa一起去意大利留学。明天上午九点的航班。”

这句话像不小心触停了什么开关,她瞳仁里本来就摇曳的两点微弱光,啪的一声就灭了,泛出极小的两点墨。段简忙趋身向前,劝道:“还来得及,把一切都告诉颜行歌,他会明白理解的!”说着他掏出手机就要拨电话。

“不要。”锦妤阻止,挤出一个笑容,她一字一句道:“太迟了,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他身边有了更好的伴侣,而我是心甘情愿退出。这一切都是我的自作自受。”

“锦妤!……”段简还想说什么,却被她制止,她起身,仍是执拗地微笑,“谢谢你,段简。我很好。”

段简缩回手,怔怔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出房间。夜阑人静,只有远处哗哗的海浪声清晰可闻。

一时间段简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外面什么东西沉重倒地的声音。他忙跑出去,就见锦妤摔倒在地,伏在地上,双肩在不住地颤抖。

“摔疼了吧?来,我扶你…..”话语戛然而止,他听见锦妤在哭。那哭声压抑着,呜呜的,像风迎击着沙滩上相思树的阻隔,在茂密的枝叶间奋力强行,撕扯出阵阵杂音。

段简一下子眼圈红了,他咬紧了牙,忍住了胸腔中心脏狂躁悲哀的声响。他轻轻扶起锦妤,看着她哭得满脸是泪,难以自抑,舌头突然硬的像一块砖头,仅剩下无力的一声劝:“你别这样……”

真正的眼泪是从身体四面八方往心里流的,真正的眼泪,流起来是要淹没心脏的。锦妤死死拉住段简的衣袖,像找到了一个见证,她泪水汹涌而出,胸腔剧烈起伏着,却仍是要痴痴地说:“…..你知道么….我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世界消失了…….还有那个人。…….睡前想着…….起床想着……看书想着……就觉得温暖。远远看着…..也是好的,看着…..就觉得心安。但是……从今往后……这种奢望再没有了……”

只觉得整个屋子被海水渐渐漫过,沉入海底,而她在承受没顶之灾。段简毫不犹豫地再次抱紧她,当泪水肆虐时,他侧过头压抑着不出声,原来心疼到极点,就是一种麻木。

…………

锦妤沉沉闭着眼睛,睡梦中听见脚步的声响,像是有人来来往往。外婆推了推一直害怕闭着眼睛不敢正视黑暗的她,告诉她,到岸了。她欣喜睁开眼,夜航船的篷布早已像信被撕开口子,阳光明媚,从外面直泻而入,毛絮在阳光里面跳动着,宛如快乐的精灵…..

意识渐渐苏醒,她朦胧看见一屋子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还有紧张地直握住她手掉眼泪的段简。

“醒了醒了…..”

她看见众人皆长长吐出一口气,露出欣喜微笑的神情,又看向段简,虚弱地问:“现在几点了?”

段简脸上已是泪水纵横,他不忍拂锦妤的心思,只得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如实告知:“八点五十。”愣了愣,他忙说:“锦妤,如果你现在还想……”

“我不再想了。余生唯一所愿就是戒掉毒,好好生活。”她神情恬然。

“好!你一定能做到的!”段简重重点头,肯定道。

锦妤冲他微笑:“段简,我现在想一个人呆着,可以么?”

“当然。那你好好休息,我待会再来看你。”段简爽快答道,领着医生护士出了房间。

待一切归于宁静,锦妤用手在枕头底下摸索,终于摸出那粒一直随身带着的玻璃珠。她在决定离开他时,便径自取下那盏海豚灯的一只眼睛做纪念。她仔细端详着,玻璃珠仍是像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向她摊开手心一样,上面缀满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