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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龙/我是一条小青龙(13)+番外

作者: 葭川独泛 阅读记录

朝然听到这与之前女鬼相似的言论,不由皱起眉头。

贵妇人接着道:“李郎啊李郎,我们何至如此?”

一听这话,朝然更是满头雾水。

那姓李的男人的妻子到底是谁?

贵妇人面无表情地叹过一阵,再次看向朝然:“河神大人,我有不平不愿只说与鬼差听,您若不急着将我押至地府,可否花少许时间听我给您讲个故事?”

朝然下意识地想去看斐怀,但又硬生生忍住了,颔首道:“请讲。”

他让她别再时时看别人的意思。这个“别人”里,也包括他。

斐怀垂眼看着这小姑娘认真的样子,微微勾起嘴角,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修~

PS:感谢基友木姨砸的地雷(鞠躬),愿木姨凭新坑《审神者今天死了没》成神让本咸鱼抱大腿!

第11章 桑落(四)

贵妇人自称陈氏,并非延津本地人,家中巨富,年少时千挑万选,最终嫁给一介小商贾李江。

要说这李江既长得不够英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当年谁也不觉得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男人能娶到陈家大小姐。可他不仅娶到了,还凭借陈氏母家的关系一跃成了延津排得上名号的商人。

不少延津商人为了搭上陈家的关系,甚至愿意放低身段,特地来讨好于他。

当然,也有人背后说李江是个吃软饭的,若不是陈家大小姐瞎眼看上他这么个货色,哪轮得到他这杂毛鸡嘚瑟。

陈氏是巨富家的女儿,见识颇广,向她献殷勤的俊杰没有一百也有数十。至于她最后怎么就栽在李江这臭水沟了……她现在想来都觉得自己幼稚的可笑。

众多爹娘都郑重叮嘱女儿的一句“你就图一个人有钱、有才、模样好,也别图他对你好”,她没听进耳朵里去。

还是少女时,陈氏常常随父亲的商船溯流而上去往贡城,每次都会在延津停留休息。

几乎每次来,她都能看见一个模样一般个头一般衣着一般的青年在距离她家商船不远不近的地方望着她。被人这样注视,她本该感到害怕或是厌恶,但她从小走南闯北,什么样的目光没见过,她能看出青年眼中并没有恶意。

既要看,他便看吧。反正被人多看两眼她又不会掉块肉。

但这样想的人只有她一个。其他人看到李江这样看她,只会觉得他在觊觎他不配拥有的东西。

“其他人”以陈氏商船上的众多船员与家丁为首——他们大多憧憬着高不可攀的大小姐,也清楚她就是那天上的月亮,不是他们可以肖想的。他们长久以来,已经自然而然地认定只有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儿才配得上他们大小姐。若有杂碎胆敢试图靠近大小姐,他们便会给他点教训尝尝。

李江被一众陈家的船员堵在小巷子里打得灰头土脸时,他的家奴除了哭喊着一次次扑上去又一次次被攮到一边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陈大小姐刚好路过。

她喝住对李江拳脚相向的船员。那身着布衣的青年撑着地勉强爬起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推开将他团团围住的船员离开了。

次日,他没再出现。

这回陈氏的商船拢共会在延津停泊五天,李江被打是在他们停泊的第二天,之后三天她都没再看见过他。

从一开始的惭愧,到释然,再到惶恐,她拢共用了三天的时间。

巨大商船离开渡口时,她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布衣青年立在码头边,仍是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他这些天上哪儿去了?他去找大夫看伤了吗?他身上的伤没事吧?伤还疼吗?他怎么又来了?他究竟……为什么这样不言不语地注视她呢?

她那会儿刚刚十六岁,不知道人心里竟能塞下这样多的疑问。

一个月后,商船折返,再次来到延津。陈氏站在船头,远远看见码头上熟悉的身影时,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安定了。

他们第一次说上话时,陈氏问李江为何总是看着她为何总能看到她。

李江当时说的什么?

“我不知道你会何时来,也不知你会何时走,只好时时看着,便总能看见了。”

他没有回答头一个问题,她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为什么人会喜欢另一个人呢?为什么人愿意为了另一个人久久驻足呢?

她不明白。

说上话之后,李江对陈氏也没有什么越矩的动作,还是不远不近地看着她,目光相触时,有些羞赧地不自然地笑。

一开始的单方面的盼望,到此时,多了另一方的好奇。

一晃两年过去,陈氏拒绝了所有家中想要为她说的亲事。父母无奈,问她到底想要怎样的夫君。她想了许久,不知为何,想起了那一双久久注视的眼睛。

陈氏不言不语回了闺房,坐在镜前发呆,恍然回神时,她发现她妆台上常用的东西几乎都是李江送的。

银插栉、浅螺黛、珍珠粉……每一个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贵重的礼物,但样样都意料之外的适合她。

若嫁给这样一个知她懂她的人,如何?

陈氏的父母对李江不甚满意,奈何女儿就看上这么一个人,又想着有自家能为她撑腰,也不怕她嫁过去会吃苦。

嫁到延津之后,陈氏很是过了一段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日子。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她都将这样度过。

可是两年过去了,她一直没能为李江生下一儿半女。李江没说什么,倒是李江的母亲阴阳怪气地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就在他们成亲第三年,李江向她提出他要纳妾,问她的意见。

陈氏已被婆婆念叨得耳朵生茧,她估计若不是她母家势大,婆婆都能要李江以无所出为由休了她。可真到李江与她说他要纳妾时,她还是有一脚踩空之感。夫妻俩相对而坐,都是沉默。

良久,陈氏才压下心中酸涩,挤出一个乖顺的笑:“全凭夫君心意。”

没几个月,他们的宅子里便住进另一个女人。

那侧室向她奉茶时,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紧的,李郎也是受母亲之命为了子嗣才将这人娶进门的,身为正妻,你当大方些”。

她客客气气地接过侧室的茶水,还让陪嫁丫鬟将她早已备好的贵重礼物送给侧室。

她压下心中芥蒂,想要接纳另一个女子成为自己的家人。殊不知多了这个女人之后,她以为的家人便渐渐不再把她当做家人。

陈氏的爹娘相爱相敬,家中并没有什么小妾侧室。她的爹娘教她如何应对他人的欺骗与讨价还价,却没法教她怎么应对他人的漠视。

回娘家时,爹娘问她过得可好,她都强装着幸福的模样,说一切都好,说李江待她与从前一样。

可她心里清楚,从前与她同床共枕、为她描眉、执她之手的人已很久没来看她了。

她才二十二岁,才嫁给他四年。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是因为孩子吗?

陈氏从娘家归来后便开始癫狂地求医问药,开始放下自己陈家大小姐的骄矜去与侧室争夺夫君的眷顾。

可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侧室起先还害怕她,后来见她这陈家大小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便渐渐放肆起来。

两个女人的拉锯,最终以侧室先怀上了孩子作结。

陈氏看着为即将诞生的孩子而欣喜不已的丈夫与婆婆,忽然悟了。

她本没有什么好挣的,不是么?即便她生不出孩子,李江也不可能有胆子休了她,她仍是尊贵的陈家大小姐是李家毫无争议的正妻。侧室纵是一举得男,也没资格给她甩脸色。

是她亲自摔碎了她的骄傲。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陈氏想起自己年少时读的诗,突然觉得自己再蠢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