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宝石请向天堂说再见(45)【上部完结】
工藤小姐“咯咯”的笑声明亮又纯粹，看来是个涉世不深的姑娘。藤原说着恭维的话，眼睛朝着窗外看的时候便想起了一个人。上次想起他，还是因为他的作品吧，那间餐厅奇特的装修风格一定是那个人的杰作。如果有机会，藤原倒是很想去看他一眼。毕竟那是一个，有腼腆姑娘跟自己表白时，却唯独观察到对方假睫毛没粘牢并且让对方先回去把脸弄弄好再回来的“差劲”男人。
同为东京艺大的校友，藤原发觉自己与前田和御景都不是同类型的男人。走在两个极端的藤原是圆滑到让人摸不透的那类，而御景却是孤独的强硬派，前田则居中。可如今最懂得为人处世之道的自己孤身一人，前田则有了爱人也有了最圆满的结局，那御景呢？
等有时间就联系一下那个家伙吧。不为叙旧，就当是确定他现在还活着没。
课程在三点半结束，在正式上了一节课之后，看到一脸笑意的星泽走出来，藤原起身迎了上去。
“怎么样？和那群小鬼相处得好吗？”
“很好啊，呵呵……”
“哦，那就好。然后呢？课上内容讲的什么都听得懂吗？”
藤原恍惚感觉自己好像是接补习的孩子下课，有种操心的父母既视感。不过说起来两个之间差了十四岁，这样想也算不得太牵强。
“前田老师讲得很精彩，一点都不深奥，而且……”
迟疑了一下，藤原刚要启动车子，转头看了一眼星泽。对方并没有看自己，而是低头看着双腿。
“我很喜欢这个课程。当初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安排到跟孩子们一起学习，但是现在我懂了。前田老师教的更侧重审美，而不单单是绘画技术。所以……藤原先生，我曾经觉得你做得决定不明所以，我要为那时的想法感到抱歉，对不起……”
说着将双手捂上了脸，那张可爱中透露着非人类般美丽的脸庞便藏了起来。藤原安静地看着这幅画面，心里暗道这也可爱得过了头了吧！不禁摸上星泽的头发，轻巧抚摸着柔软的发丝。
“为什么要感到抱歉，你在心里不应该有很多很多骂我的时候吗？”
原本只是为了逗逗他而已，但没想到星泽认真了。他回头看过来时一脸吃惊，似乎印证了刚才藤原这句话。
“那、那个……我……”
没想到他这么在意，在纠结了好一阵之后，还是低下头认真地说了两遍“对不起。”被骂是肯定的咯，即便没有将这种想法宣之于口，藤原却完全可以理解。自己做了很多捉弄人的事，不被人在心里骂一通才奇怪。只不过这个国度很少有人会放下礼数去张口大骂而已。
“不用说，我知道的哦！不过你不必道歉，毕竟是我做了那种事。”
启动车子后，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朝着住所的方向开。
“可藤原先生也是有理由的啊，而且虽然嘴上可能有些坏，对我还是、还是很好的……”
冬天可真要将自己最后一丝理智都蚕食了啊……不自觉深深皱眉的藤原转动着方向盘，在不知道终点究竟到哪里的公路上加速。
对他好？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只是在做了无法被轻易原谅的坏事之后，正常普通的，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如果说好的话，那些正经大牌的助手才是最辛苦的吧，反观自己，跟失格也没什么不同。
“你到底从哪里感受到我有对你好了。”
细微之间的语气变化让车内温度都跟着下降，冷冰冰的一句似疑问似嘲讽的话语让星泽更加窘迫，只有高速奔跑的车子在不断轰鸣。藤原想要从认为自己对他好的星泽那里得到答案，一时之间却又有些不想听。随手打开电台后有上世纪的老情歌在缓慢哼唱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昭和时代的曲风，听起来让人愁情更甚。
“我只是那么觉得，觉得藤原先生很聪明，而且很照顾我……至少不会像佐仓老师那样，所以觉得你也许……也许是个、很温柔的人……”
局促着将两只手夹在腿间，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他的样子开始不那么可爱，而是让藤原心烦。如果没有自己睡着的时候被他偷偷吻过，如果不曾真正触碰过那孩子的柔软，此刻自己一定不会这样乱掉阵脚。所以更烦了，想要停止这种气氛，便切换一个电台。
“看来是我让你误会了。”
生硬讲出这句话来，藤原开始控制车速。而略带噪音的电台里开始缓缓播放出的音乐却让气氛便得更失控。那首歌是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温柔的声音配合着轻缓的旋律，如果旁边坐的是自己爱的人，那此刻最适合握上他的手，停在无人的海边与恋人亲吻吧。
在这么多年约束着的情感中，唯独今天，所有的压抑都变成了厌恶，气氛变成了不耐烦。想要停止却没按上那个按钮，被动着期待起音乐赶紧停止。
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旁边的星泽，他呆滞的看着膝盖，嘴角却挂着小小的微笑，更为这种奇怪的气氛添了份寂寥。藤原暗自在心内叹了口气，在妥协于自己与妥协于气氛或是星泽之间决定不做选择。像平常那样，藤原故意做出轻松口气来。
“如果我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话，也许是因为你比较善良，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吧。但是这个社会其实非常残酷，你未来所遇见的每一个人，也许都没你想得那么光辉。比如我，虽然只是个摄影师，可我更喜欢拍些h一点的照片，比如人体写真。所以你还会觉得我温柔吗？觉得一个人拥有温柔特质，就浑身上下只剩下温柔可以来赞颂感叹了吗？”
“……”
认真听着的星泽没有回答，只是将头低得更厉害，头发的遮挡下他的脸已经看不见。不甚强壮的身体有些无所适从似的，越是听越是不停扭蹭。
“怎么了吗？”
是哪里不舒服吗，藤原这样猜测着，马上将车停在了公路旁。冬日阴郁的天气总让人有种它不会过去的错觉，在两侧都是矮山的无人公路上，绝望感如期而至。
“没有事。”
“别骗我了……”
情绪不对都写在脸上了，再怎么藏也藏不住。藤原知道他不正常，可自己此刻也不正常。冬日忧郁症大爆发的时刻根本控制不住，这两天不管怎么折腾都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风景实在太过陌生，不出门的星泽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藤原放倒了座椅，伸展了下四肢再将胳膊垫在颈后。没看星泽，而是将天窗打开，冷空气便钻了进来。
“我心情不好，所以想把你扔在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藤原不咸不淡的口吻终于让星泽感到惊讶。他大睁着眼睛，脸上是难以维持的压抑表情，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藤原烦躁的地“啧”了一声随后转头看窗外。
“骗人的吧……藤原先生，你、你不会就这么丢下我吧……”
小心翼翼问着一旁的男人，星泽终于感受到了恐慌。藤原脸上完全没有平时那种温和笑意，即便是捉弄人时的那种表情都没有。
“下车。”
“啊？”
“我说，你可以下车了。”
将椅子扶起来，藤原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
“真的吗……可是我不认识回去的路，这里好像也打不到车……”
为什么他不哭呢？藤原反复在心里问自己。
“那跟我没有关系。如果打不到车就算你倒霉，自己就跟着手机导航走回去好了。”
话已经说得如此绝情，咬着唇看了藤原半天，终于还是僵硬着身体打开了车门，星泽跳下了车子。
“藤原先生，再见。”
像往常那样道别，就好像被流放的不是自己一样。在绵延到地平线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太阳都逐渐朝着西北方沉下去，强硬的冷风吹起了星泽的头发。随即，车门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