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只求女儿考上大学,再去做这个事,我难道错了?”
“秋芬,这是我们女儿欠人家的,更是我们做父母欠他们的,总是要还的,人不能没有良心。”
“我们给钱行不行?或者,我们转学,离开这里。”
“……”
吴忧站在门口,心底说不出的感觉,从前,她从不知道这些。
爸妈只说得到了角膜,至于那个提供者是谁,成了他们家不可说的秘密。
两年了,今天总算听出一些眉目。
她转身准备回房。
身后响起脚步的声。
她慌张的加快了脚步,走得太急,拖后腿的鞋子,别在了椅子上,她倒在了桌边,伸手在空中胡抓了一通,手砸在了墙上的挂历上。
不经事的抓取物,在盆倾瓮倒间,落地,发出磕碰声。
吴妈妈惊讶看着地上倒着人,“吴忧,你怎么了?”
吴忧抬头,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一抹紧张与担心。
晚上,是吴忧眼神最不好的时候。
这一点医生有交待。
作为恢复期的她,知道,但不在意。
而作为家属的吴妈妈,极度上心。
“是不是看不清?眼睛哪不舒服?”
吴忧丝毫不担心,如果自己真的再出一次事故,作为母性极强的妈妈,是不是会把她自己的命给她。
她会的,从那次的事,她就知道。
吴妈妈几乎是用尽了所有手段,去找到了那个捐赠供体。
她想,以她妈妈的心性,爸爸的真诚,绝对让对方以为,救了一个她,便是拯救了银河系美少女。
可是,为什么妈妈这么反对她去见那个女生的亲人呢?
毕竟他们曾有过交集的,就这么拒绝,逃避,可以吗?
“妈,你能跟我说说角膜的事吗?”吴忧主动道。
吴妈妈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动摇,最后还是恢复成以往的温和之色:“等你考上大学,你想知道什么,妈妈都告诉你。”
“妈,我过了元旦就十八了,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这又没什么影响,你们瞒着我,不代表这个人不存在。”
“她死了,孩子,一个死了的人,至少不应该来打搅你的生活。你要好好活着。”
吴忧看到她妈妈的身上,展现出母兽护小兽般的坚决与霸道,只要意识到领地被进犯,哪怕对方是路过,也会被认定为威胁。
她觉得她妈妈那种无差别对待,全身戒备的样子,很陌生。
吴忧说不清为何妈妈对于这件事,如此的排斥。
而此时,她想起的是宁云熙,他有一个妹妹,虽然死了,但他一直记着她,而且成绩依旧很好。
可见,不是身边亲人的一场意外,就能将人打倒的。
被打倒的,是心魔难除。
吴忧与宁云熙的第二次约会,地点定在了医院的顶楼。
那里算是一个禁地。
四周有一圈涂成黑色的金属围栏,围栏里面,是人间,另一边,则是一个能让人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地方。
没有特别的允许,只有扫地阿姨,或是修水塔的能上去。
毕竟,现在的人,并不比几十年前的人坚强多少。
相反的,对于生活的压力,现实的窘迫,显得更加脆弱无力。
在天台上,吴忧都看到了上面用显目的红色油漆写着“珍爱生命,远离天台”。
她轻轻一笑:“那字写得不错。”
“字好看,还是内容好?”宁云熙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了望,单手一撑,跃上去了围栏的另一边。
“宁云熙。”她脸色突然变,十一层的楼顶虽说有个半人高的围栏,可是真的有心要从顶上一跃而下,依旧是可以办到的。
耳边的风呼啸着吹过,阴沉的云,压在天边。
闷热的夏天,潮湿的空气,让人有有压抑。
“你回来。”她低低喊了一声。
宁云熙手攀着栏杆,脸向着远方,慢慢向前走,走到尽头,才缓缓从危险的边沿爬回来。
等到他落地时,吴忧几乎是立即跑上去,手揪住他的袖子:“走,离开这,去别的地方聊。”
“不,就在这。”宁云熙立在原地,一步也不肯动,眼底闪着熠熠光芒,“这里,我曾经这里看那栋楼。”
他指了一个方向。
吴忧看到一排排六层老式居民楼。
那些旧楼,已有二十几年的历史了,而她在那里生,那里长,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在里结婚生子。
“你为什么喜欢看那些楼?”吴忧。
“因为你在那里。”
“……”闻言,她怦然心动。
“这个假期,你能过来复习吗?”宁云熙开口问。
吴忧:“复习?还有谁?”
宁云熙:“就我跟你。”
她脸红的低下头。
宁云熙:“医院的对面就有一家补习学校,我们一起在那里上课,下课一起来这里做题。”
她抬头看到宁云熙的眼底灼灼的闪着光。
跟刚才的神色不一样,之前有些压抑,现在似乎是期待多过沉闷。
“那,我得先了解那家学校,我要去问爸妈要补习费,还有材料费。”
“这些我替你交了,你开学还我就是。”
“你哪来的钱?”
宁云熙只道:“算是我先垫付的。”
两人在天台订下一起复习的事后,一起下楼。
走了的楼梯。
到了第九层时,宁云熙突然提议一起去检查一下视力。
吴忧没有多想,答应了。
来给他们查视力的医生,只做了简单的辨色、还有结膜检查后,点了一两滴药水在吴忧的眼里。
吴忧眼睛一片模糊。
听到医生说:“这是放松眼肌的,等会去做个眼底扫描。最近用眼过度。”
“我高二了,看书做题,用眼相对比较多。”
“你做过手术,其实要多休息才行的。”
“高考要来了,我不想休学。”
医生转身对宁云熙交待:“对了,你是她的家属吧,陪她去做检查,这会她会看不清任何东西的。”
宁云熙从椅子上站起,眼前白花花一片,头还有些晕,眼前的一切全是重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堪的轮廓。
她慌张的问:“我的眼睛怎么了?”
拿手去擦眼睛时,听到耳边有人说:“没事,这是做检查点的药水。”
吴忧气恼的侧过头,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开口道:“为什么不早说清楚,我这样怎么回去。”
宁云熙俯下身子,把嘴贴到她的耳朵上,轻轻应道:“没事,几十分钟就好,现在我是你的眼睛,跟我走就是。”
“你,你故意的。”她生气的甩手。
向前走了向步,撞到椅背上,膝盖一阵酸痛。
医生见状,用一个看到讳疾忌医的表情扫了一眼眼前的两人,冷淡的道:“眼睛要自己爱护,等坏了再来就迟了。扶好,别摔着。”
宁云熙有些心虚,脸上不由自主的冒汗,他伸手握住吴忧的一只手,另一只胳膊揽在她的肩头上。
赔罪式的道:“我带你去做检查。”
后面的检测,前前后后各种项目做了近三十分钟。
本来以为只是看看视力表的吴忧,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绳牵引着走向了一个个的迷宫里。
她看不清别人,但那些医生,还有冰冷的仪器,都让她很不适应。
两年前的那段经历,如同重演一样,一个接一个的轮番上演。
终于,一切都消停了。她由宁云熙扶着,一路到了一间空旷的房间里。
“我不应该听你的。”吴忧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逃离了宁云熙的手臂。
他悻悻的站在她的身前,努力装出一副,我是为了你好,你不要生气的平和之色。
直到吴忧眯着眼,虚虚侧头看着不远处一团影子,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他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呃……一声后,双手挥了一下,也向那团影子的方向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