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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珠]夏家儿郎(2)

作者: 默家子 阅读记录

夏大人,用自己的仕途把这些人给拉下水,您这手可真狠啊。

皇子的价值有时候很轻,有时候又很重。说到底皇子这个名头,追根溯源依然来源于皇帝。然而现在,皇帝,乾隆,已经老了。

老了,便给了贪官污吏机会,更是有了一腔慈父心肠。夏简,宠眷甚于皇子的后辈,现在让乾隆得知流淌着自己的血脉,而又即将生生在他眼前被逼着断绝仕途,乃至死亡?别看如今乾隆对夏简的怒火滔天,回过头来那二十年如一日的宠信是说着玩的?更别提夏简疑似沧海遗珠的身份了——不论皇位继承人确没确定,爱新觉罗的血脉总是尊贵的,乾隆的子孙中还没有如子微这般芝兰玉树的人才,那些皇子单独看起来还不错,可和夏简比较起来终究稍逊一筹。

而且夏子微对于这件事绝口不提了二十年,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提出来?在朝堂上步步高升的他难道不知道他现在的举动断了他的仕途,更甚者会威胁他的性命吗?哪怕是刚踏入金銮殿的官场菜鸟都不信,那么这背后的原因就更值得让人深思了。

夏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什么威胁着他这么做?用玉石俱焚的方法揭露这些血迹斑斑的事实?

更深一层的推敲,是哪一位皇子和他背后势力抓住了这个把柄,以至于他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绝地求生?

朝廷上几只老狐狸默契地对视一眼,没能看出任何端倪,却都知道这天,要变了。不止朝廷,那宫廷的天怕也是要变上一变。于是撸起袖子,谨慎地掺和一脚以示自己绝非泥塑木胎后便不再轻举妄动。

高坐在龙椅上的乾隆看着底下闹哄哄的一片,眉头皱得死紧。他终究没有老到老糊涂的时候,老狐狸们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想到了,因为视角的缘故,他想得更深,更多。

“闹够了没有?!”当因为夏简一言不发导致局面一路滑向让夏简赔罪的时候,乾隆终于开口了。

朝廷中一片寂静。而在这一片寂静中,某人的声线便清晰可闻。

“这是怎么了?夏大人在表达对素未谋面的父亲的敬意,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刻,朝廷上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新新国国主夏五月身上了,不约而同地,“你怎么还在这?”这句话在内心中疯狂刷屏。

乾隆的脑袋涨得要命,或许可以庆幸夏五月的满语技能尚未及格,让他不至于太丢人?然而这种事情本就着恼,一时间竟失了语。

这给了夏国主说话的机会,让他为夏简打抱不平,而正是这打抱不平让诸位朝臣头痛不已。

夏简的奏折不是那意思?那他们是不是要把夏简奏折的内容总结给夏国主听?现在这情况,谁敢复述!然而不解释,不解释这外域的国主已经要为这莫须有的不平急红眼,几乎在嚷嚷着让夏简跟他回去,谁又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对译呢?几个大佬瞪了理藩院一眼,却也知道这锅不太好丢给理藩院——理藩院穷。

新新国毕竟是初兴,偏拥有自己的一套语言,这次对话还是人家自带了对译,理藩院的诸位很多是进了理藩院后才开始学习外语,没有储备这方面的人才完全可以理解。

好在乾隆经过短暂的无语之后终于发声,拯救了大臣们的尴尬。他友情礼貌地向新新国国主表示他们需要处理一下国家内务,在夏国主强调多回夏简的无辜后成功将其请离。

为国体强压下火气的乾隆回头再看眼前的一团乱,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夏子微,把帽子戴上!你这样子,成何体统!”他先向夏简开炮道。

有些人的心开始唱起了忐忑。

如同知晓孩子冲突之后家长往往各自训斥自己的孩子,先给事情定性,说是呵斥,更多的是加护。

果然,即便被夏简打了个措手不及,乾隆依然快刀斩乱麻地指定了两名亲信负责这场注定惊动朝野的“新国朝奏”,他对这件事展现了这几年来前所未有的重视,又召集了军机处进行商议,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混乱终于落下了帷幕(或者说拉开了序幕)。

验证确认并为大清剜去腐肉是一项漫长的战争,然而这场还未开启的战争对目前最为直观的影响是本应离去的夏国主不!走!了!

听听他的理由:“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夏大人这样的能人被冤枉了去!”这理由,九成九的官员都不信,剩下的不过是抱着让夏简好过一点的私心假装信了。据悉,夏简曾亲自和夏国主交谈,然而那次交谈虽然秘而不发(知情人仅夏简和夏五月以及夏简不得不告知的乾隆皇帝),却能得知夏国主发了好大的火,两人最终不欢而散。可即便这样,夏国主依然坚持留在大清等待夏简的结果,这倒是是让人不得不感慨一句夏国主对夏简的珍爱了。

略过这个死皮赖脸死死抱着京城城根不走的异邦人不提,在经过仔细得快将夏雨荷的坟都要翻出来的勘查后,乾隆和夏简这对相识二十年方相认的父子终于在月色下有那么一次谈话。

花前,月下,俊秀郎君,唯有与郎君相会的老头有些伤眼。可“月上枝头,人约黄昏后”和“一树梨花压海棠”也不是不能结合嘛,更别说……哎哎打住,经过大清官员细致入微的验证,这两位是货真价实的纯父子,让我们把拐弯的思维拉回来。

拉回正题,那时是“新国朝奏”事件后夏简与乾隆的第一次相见。不长的时日,在时事变迁下却化为怔忪与怅然。

院内本该有明亮的灯笼悬于廊上,然而今夜的月色圆而明亮,让下人撤去灯笼的夏简倚靠在栏杆上远眺,幽幽的月光更是给他微抿的嘴角增添一层忧郁的色调。

登高莫凭栏,虽然没有高楼,凭栏的夏简依然寂寥,这寂寥狠狠地触动了乾隆的慈父心肠。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想。

诚然,朝中人都知晓他对夏简的爱重“如视子侄”,他也曾暗地埋怨夏简那不告而别的父亲,更是疼惜夏简在那般艰苦的条件下依然成为如此优秀的人才,他对夏简给予了最大限度的优容,但所有的优容与爱重都横隔着无法逾越的界限,而界限分隔了内外。

如视子侄终究不是子侄,更非亲生儿女。现今回想,父亲的天性早就一次次行走于理智之前,然而他的理性压抑了天性,并对超越界限的天性错误地进行了处罚。

月光下的乾隆彷徨了,这时候的他不再是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只是一个惶恐于自己错误的父亲,他顿时对自己的出现踌躇了,然而在懊悔时他不小心发出了声响,惊动了子微。

他转身,所有的寂寥内敛于自身,转瞬便恢复了温润,这温润一定程度上抚平了乾隆的愧疚,但夏简脸上不自觉的惊愕又让他的心再一次抽痛起来。

“……皇上,”夏简的这声呼唤相较以往更为迟疑,在出声之前他变换了口型,‘阿玛’,他没有喊出口,只是露出了疲倦而宁静的笑。“您怎么来了?”

没有了悄悄离开的念头,乾隆走近夏简,苍老的手摸上他的脸庞。“叫阿玛。”他低声说,眼睛湿润了。他下定了决心,在看到夏简脸上的笑容的时候。

夏简有些眷恋,幅度极其微小地蹭了蹭乾隆的手心。随后仿佛羞恼,他主动避开了乾隆的手。

“阿玛。”他缓慢而低沉地喊道,很慢,像是想将这一刻的时间拉长,但再长的时间也终究会过去,他笑起来,又眼含泪光地喊了一声阿玛,他身上内敛的寂寥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了,只余下满足和欣喜。“哎!”被他的心情所感染,乾隆大声地应道,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满足和欣喜在夏简脸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乾隆纵容着他的喜悦,任由宁静在此处弥漫。

他很久没有这样纯粹地享受家庭的乐趣了,他的家事即国事,后宫妃嫔乃至诸子女总是不着痕迹地讨好他换取他的好感获得利益,他知道。在这样的宁静下,他想起了那位江南水乡里的姑娘,一时间有些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