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花满枝(55)
“娘怎么样了?”宣奕问道。
江栩回话:“仍旧昏迷着。紫竹守在夫人榻前,片刻不敢离身,夫人饮食起居一应用品我皆已安排可靠之人接手,昨日之事断不会再出现。”
宣奕目光幽深,继续向外面走去。
“庄主,您要去哪儿?”展眉忍不住问道。
宣奕头也不回道:“去接阿月回来。”
“庄主!”展眉惊愕,等会过神来宣奕已经踏出门口,她匆匆上前拉住宣奕的胳膊,“那个人是暗中害您和夫人的凶手啊,您不能心软!就连您对他的感情,也只不过是……”
“事情的真相我自会去查,但无论是与不是,都没有你置喙的余地!”宣奕终于将视线放到展眉身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展眉一个哆嗦,不自觉松了手。
“庄主,不好了!”一个侍卫匆匆赶来,向宣奕禀报道,“看守波心小筑的两名侍卫被害,月公子下落不明!”
宣奕心头一震:“你说什么?”立刻运起轻功疾速向波心小筑赶去。
身后,展眉看着宣奕顷刻间远去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痛快的冷笑。
第78章 【四十五】 无助(上)
竹阁的门前,两名侍卫仆倒在地,已无气息。宣奕神情焦灼,无心细看,快步进入小筑内,左右环顾。
“阿月,阿月!”虽然根本感知不到月的气息,但他还是忍不住出声呼唤。
惶然地在小筑内四处走动张望,总共不过小小的三间屋子的竹阁,摆放的家具也简单,有没有人在一目了然,宣奕的心不停地往下沉去。
阿月到哪里去了?他到哪里去了!
门外的横死的侍卫喻示着不详,宣奕害怕极了,阿月,你一定不能有事!
“派人去找,山庄里找不到就去城里找,城里找不到就出城找,一定要把公子完好无恙地找回来!”宣奕失控地咆哮。
不多时,门外检查那两名侍卫尸身的人进来禀报:“禀庄主,他们脖颈处都有紫色泛黑的小伤口,似乎是被什么有毒的东西咬的,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伤口。那被咬之处看上去像是虫子一类所致……”那人顿了顿,虽然拿不准,但联系到最近山庄中出的这些事情,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不知与蛊虫有无关系。”
“去找连薛。”宣奕语气苍白。
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宣奕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无措和惶恐。
怎么会这样呢?他只是一个错身,就把月给弄丢了。
月不见了,他的心也空了。
很快,去找连薛的下人匆匆前来禀报:“庄主,连薛大夫不见了!”
宣奕的脸色已经不知道有多难看:“怎么回事?”
那人捧上一张叠好的信纸和一个胭脂盒大小的瓷盒,道:“这是在连大夫房间的桌子上发现的,请庄主过目。”
宣奕一把抓过,打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的是因为不想被牵扯到南疆和中原武林的纠纷中以引来报复,所以不辞而别,万请见谅,临行前留下魇情蛊的解药一枚。
宣奕打开瓷盒,里面果然是昨日见到的那枚圆溜溜的黑色药丸。
“哈哈……”宣奕低低地笑出声来,声音凄凉,“魇情蛊,魇情蛊!”
宣奕猛然站起,将手中的药丸连着瓷盒狠狠往地上一掷,劲道猛烈之下碎瓷片四溅分飞。宣奕没有向地上的狼藉多施舍一眼,决然离开了波心小筑。
……
下午,宣奕在极度的焦灼中等来属下禀报的消息,山庄外西边一处偏僻树林中有打斗的痕迹。
匆匆赶到现场,宣奕的心剧烈一跳。
此处林地间有不少踩踏的痕迹,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一株树干上淋漓的鲜血,血迹沿着树干流淌,在地上蔓延了一滩,染红了掉落的树叶、绿草和褐色的土地。树干上血迹最浓处,一道深深的利剑插入所留下的痕迹十分清晰。
这情景,仿佛曾经有个人被长剑狠狠刺透,钉在了树干上。
从血迹的色泽、气味来看,时间不会超过昨晚。
宣奕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他感到自己在颤抖,浑身似乎像生了一场大病般虚弱无力。
不,他心中哀求。
狠狠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宣奕努力尝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会是阿月,这些血迹,一定不会是阿月的!
“去找……”他嘶哑着声音命令道,“就算把怀瑾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阿月的线索!去!”
宣奕慢慢伸手,似乎想要触摸一下面前这染血的树干,但又畏缩地收回。满目殷红是无法言喻的伤痛,映在眸中令他难以承受。惶然转身,机械地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宣奕低声道:“不会是你的,绝不会是你!阿月,别怕,我一定会找到你,带你回家。”
怀瑾城中,莳花山庄的护卫们几人成组,手持画像挨家挨户地打听、寻找着他们失踪的庄主夫人的下落,另有一队人马直接出城搜寻,同时,莳花山庄向各门各派发出江湖令,请求协助。几天下来,城中那些远离武林的普通百姓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压抑,私下里窃窃议论。
宣奕无心关注别人的看法,他只知道,再找不到月,自己就要疯了。
虽然一再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但树林里那血腥的场景却始终在脑海中拂之不去,令他日夜煎熬。
他多想倾全山庄之力,亲自去寻找月,可是如今山庄里的情形,又令他无法这般为之。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尚无下落,卢清瑟昏迷不醒生死难料,作为山庄的主人和卢清瑟的长子,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我对不起你,阿月。”宣奕痛苦地轻喃,紧紧握住双手,有血色隐隐从指缝中渗出。
日复一日,殷切地期盼着月的消息再深深陷于失望,宣奕的情绪游走在溃决边缘。
第79章 【四十五】 无助(下)
……
靠着书桌坐在地上,宣奕静静地侧首看着天边斜阳,夕照如血,映照得眼底那抹哀伤更加凄凉。
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来,卢清瑟昏沉在病榻前,情况毫无起色。
这半个月来,月音讯全无,踪影难觅。
这半个月来,宣奕经历了从疯狂到颓丧,凌迟般的煎熬。
而这份痛楚,却不知何时能解脱。宣奕自嘲地笑了笑,抓着手中的酒坛又狠狠灌了一口。在他脚边,东倒西歪着好几个已经空了的酒坛,曾经干净整洁的庄主书房,如今一片杂乱,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味,那香也许久未点过了。
“阿月,你到底在哪里啊?”宣奕喃喃,周身充斥着消沉的气息。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一个月前,他正春风得意,与心上人洞房花烛,可现在,却只剩了自己形单影只,借酒消愁。
宣奕无法原谅自己曾经一瞬间产生的动摇,正是那份动摇将他打入如今的绝望境地。
后来侍卫在树林里发现血迹的不远处找到了连薛那日带在身上的识蛊蝥,它正安静地待在竹筒中。由此可知,连薛应当到过那里。但是却没有再发现别的证据能证明月曾出现在那个地方。
宣奕面无表情地拿着竹筒,里面的虫子温驯安静,完全不见当日的异变,他却连自嘲都已变得无力。
魇情蛊?呵呵,若是世上真有这种可以操纵人心,令人产生如此真实情感的蛊虫,那他便认了。阿月早已经深深扎根在他的心里面,若要强行拔出,一定会将他的心也一并带出来。那时候,鲜血淋漓,他只会比死更痛苦。
更何况,那么美好的月,那么纯洁的月,怎么会是步步为营、包藏祸心的歹人?他不相信,绝不相信!
识蛊蝥的平静也证实了当日种种不过是一场阴谋。
可是已经晚了。他在月最需要他支持的时候没有伸手拉住他,于是一个恍惚间,他的阿月就不见了。无论他再如何后悔,再如何伤心,时间都回不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