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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印(5)

作者: tangstory 阅读记录

边涌澜不退反迎,拔刀时金鸣之声响彻林间,惊起飞鸟成群。

他倒不是不肯照顾那瞎了眼的和尚,而是觉得这和尚没什么需要自己照顾的。

挽江侯可还没忘记,昨夜客栈中,昙山单手就按住了他的刀,还有本事一掌便推自己和鬼亲近亲近。

只是甫一接战,边涌澜以一敌四不落下风,却忽地抽身回撤,临阵脱逃。

他不能不逃,因为感知脑后有劲风袭来——不是他应付不了前后夹攻,而是昙山在他身后。

什么情况才能让围攻僧人的三个刺客分出一个来夹攻自己?

那自然是因为来人几招之间便发现,留两名人手就足以解决这个和尚了。

挽江侯的身法和他的刀一样快,便是拽着一个人也毫不吃力,如飞鸟掠过密林,逃出段距离才掩身在一方巨石后,轻声骂道:“你是真看不见还是脑子有病?人家要你的命,你和人家讲慈悲?”

“看得见,但不擅武。”昙山的语气不像刚刚被人拽着刀口脱生,无波无澜,无比坦然。

“啊?那客栈里……”

“成形的阴魂都有鬼蜮,鬼蜮之中,便连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昙山不知算不算夸了边涌澜一句,“然则来客是人非鬼。”

……行吧。

挽江侯无话可说,气得揪头发。

方才他生怕来不及救人,撤身撤得太急,将将低头避开迎面一剑,剑刃划断他的发冠,现下披头散发,烦得要命。

“你说你连点保命的功夫都没有,这一路若没有我,你是想靠念经度化他们么?”

“…………”昙山还未答话,便觉对方伸出手,两下解开自己蒙眼的布带,耳中听得他说:“得罪了,借你这破布条用用。”

夜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然而昙山用心识视物,有没有光都能把眼前景况看得清楚。

挽江侯板着脸生闷气,三千烦恼丝柔化了面部轮廓,气也气得少了威严,只剩下一副让宫中宠妃都暗自艳羡过的皮囊。

可便连最苛刻、最没事找事的言官都未曾说过他一次以色侍君,不是怕得罪皇上掉脑袋,是当真觉得说不出口——边涌澜长睫微垂,利落地绾起头发,将发带一圈一圈束紧,再抬起眼,便还给朝堂一个挽江侯,还给江湖一把涌澜刀!

他嘴角微挑,看向已追踪而来的杀客,轻声笑道:“大师,你既挡不住我杀人,就跟在后面念个经超个度,尽一尽你的待客之道吧。”

挽江侯外出行走从不用化名,反正他的脸见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忘记。

不是因为他美。

是因为他煞如修罗。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一点错别字,前两章不用重看。

第四章

“刀之一道,在道,不在刀。”

这是边涌澜初习刀法时,教习师父说予他听的头一句话。

那人本也曾凭一把刀名震江湖,可惜江湖儿女,生死之间,没有人能常胜不败。败了一次的下场,就是失了一条胳膊,从此再也拿不得他赖以成名的左手刀,最终能在宫中当个教习,让妻儿衣食无忧,他很知足。

这名教习本就是个左撇子,纵然右手刀使得不似左手刀精湛,教一名小儿学刀也绰绰有余。只是招式能教,道却教不得。

悟道一事讲究的是心性,机缘,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强求不来。

边涌澜八岁拿刀,十六岁出师,可及至二十一岁这五年间,却未在他人面前使过一次刀法,只是每一年都会回到出生之地去看一看江潮。

五年花开花落,潮来潮去,挽江侯二十一岁这年,先帝驾崩,太子即位,西北两个天/朝属国之间,兴起兵燹之祸。

兴兵的属国首领并未得了失心疯,只是倚仗国中出了一名难得的将才,想趁天/朝政权交替,无暇他顾时,找个由头出兵攻打接壤邻国,抢占一些土地人口。

两个属国之间你争我夺一番没什么不好,正好耗耗他们的力气。

刚刚即位的天子观属国相争只如两狗相斗,未曾出兵偏帮一方,却也多少心下不愉——前来朝贺登基大典的两国使臣还在驿馆里住着,那头就打了起来,难免有些扫兴。

挽江侯年轻气盛,连夜请战,权当是送给新帝一份贺礼——他未带一兵一卒,只带十数亲随护卫千里奔袭,于乱军之中取了那位名将首级,攻成即返。

圣上龙颜大悦,言道涌澜你这开刀的第一战,长了天/朝的脸面,遂下令寻访天下名匠,使天外陨铁铸刀一口,赐予挽江侯。

挽江侯毫不避皇家讳,因自囚龙江潮悟道得缘,便把这口宝刀取名——“囚龙”。

边涌澜观潮开悟、以刀入道,刀法只得四字:一往无前。

他擅强攻,却非不能守,现下杀客兵刃未至,暗器先行,一片弩/箭如暴雨瓢泼,雨丝千条,条条都能取人性命。

挽江侯左手把昙山拉到身后,右手执刀,划弧成圆,迅疾的刀影幻化成一轮银盘,如明月平地初升,圆圆满满地接下一波箭雨。

雨停剑至,身法最快的刺客已一马当先杀到,挺剑直刺,却未闻刀剑交击之声,只觉手腕一凉,断手带着长剑飞得不见踪影。

边涌澜的刀快,快到断掌不见血腥,及至鲜血自切口处喷涌而出,他已退回昙山身前,重又摆出一个守势。

断手的黑衣刺客也是当机立断,边退后点穴止血,边低声喝道:“结阵!”

长剑没了,他拔出贴身短刃,似不知晓疼般,仍是战意昂扬——他们七人习有困杀之阵,此行又已得令无须死战,心下有恨,也有恃无恐,只盼能凭结阵围杀也让对方尝尝断手之痛。

“五七不在。”

黑暗中传出另一道人声,语中带着惊惧——边涌澜看他们都是黑衣蒙面,全长一个德性,他们自己还是能分清楚谁是谁的——虽然身法有快有慢,但也大差不离,结伴追踪至此,排行五、七之人却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像这林子能吃人一般,便让他们这群被养蛊手段训练出的死士也周身生寒。

“……先退!”

断手之人想是死士头领,心知论单打独斗,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挽江侯的对手,哪怕以五敌二,对方要顾及那个身手平常的和尚,但不能结阵,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去,反正不必死战,不如退走从长计议。

“来都来了,留一个聊聊天?”

挽江侯能打,但不傻,柿子专挑软的捏,话音未落,已连人带刀欺至断掌死士面前,心道你以为躲在树后就没事了?夜战最忌话多,谁出声谁倒霉。

他不去反省人家只说了两个字,他自己倒说了十个,只分神留心剩余几人佯装退走,实际还是要拿和尚开刀,便速战速决,一共只出了三刀,刀刀狠辣非常:一刀断对方后路,一刀斩去对方另一只手,一刀划过对方咽喉,留下一道警示对方莫再徒劳挣扎的血线。

死士心如死灰,自知再无幸理——此番无须死战,却不能遭人生擒,自家脑袋还在,只为对方还想留个活口问话。

他欲咬破口中毒囊求个轻松点的解脱,却觉下巴被人拿住,干净利落地卸了下来。

“……有的人见面不如闻名,”心念俱灰间,他颓唐想道,“有的人见了面才知道……若是能选,谁想惹上这尊修罗……”

“啊!”

突闻一声惨呼从不远处的林间传来,实则只呼了半声就戛然而止,可因着实凄惨,便连边涌澜都十分意外,侧头看向呼声来处。

被俘的死士却竟不受影响,趁机合身扑上,狠狠用自己的脖颈擦过挽江侯手中利刃。

一心求死的人是不会再受任何事情影响的——他万万不想苟且偷生,活着等身上蛊虫发作,他见过叛逃的人被捉回来后,蛊虫发作的下场——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自己死在修罗刀下,能不能偿了欠下的血债,免得再入地狱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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