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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印(36)

作者: tangstory 阅读记录

当日以生魂入阵时,僧人便隐有感知;千佛洞中修行时,已了悟了九分;剩下一分,正得自这金銮殿中,天子驾前。

这世间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贫富贵贱,人人都有欲、有贪、有念——佛子代代苦修,可谁知真正镇住了那枚长安印的,既不是苦修的佛子,也不是流传的功法。

一位佛僧,一门功法,如何能与一界天地相争?

佛僧与功法只是依凭,如药引、如容器,所引所盛的,正是这世间最深、最重的,万万人的欲望。

僧人开目,掐诀,结印,身后便有佛影虚现——佛影不大不小,正是一人形貌,面上且喜、且怒、且哀、且惧、且憎、且欲,七情六欲俱混在一处,幻作好一幅众生相!

便在这一弹指,殿中静了,宫中静了,满城静了,天地静了。

天下无人不静,皆于这一弹指间,看到了他们最深的欲求,也看到了伴欲而生的白莲。

生而为人,因欲生执,因执生苦,却又因苦而生。

原来真正镇住了一枚印,一界天地,许人间一个长安的——是这一整个世代流转、欲火长燃、苦海无边的,万丈红尘。

天下人只静了一个弹指,殿中却久无人声,竟是半晌无人回神。

昙山缓步走到夏春秋面前,见这入魔的佛僧头一个睁开双眼。

“原来那门功法……是这样一个用处。”

老僧唇边慢慢浮起一个笑,两道经年岁月留下的法令纹便更显得深刻。

他双眼定定望住僧人,似是想再说些什么,却终闭口不言。

闭口不言,含笑阖目——夏春秋竟不用昙山动手,亦不再说一个字,双手缓缓合十,珍而重之地,行了此生最后一个佛礼,自绝心脉而亡。

满殿沉寂中,突闻一声轻响——那枚长安印,竟就此碎为两半,却不曾坠落于金砖之上。

印碎人散,待天子终睁开眼,凝目看去,便见殿中只剩三人。

长安印,与挽江侯,与那名年轻的僧人,皆不见影踪。

作者有话说:我昨天回家就睡着了,所以在这个诡异的时间更新……下章周四更,可以开新地图了夏老师为什么自己领便当了番外说,放在正文里有点影响节奏我这也是算在一篇玄学文里,高高扛起了唯物主义哲学观的大旗……无神无佛,唯有自渡,么么哒!

第三十章

硬说起来,边涌澜也不知该说自己是被狸奴舔醒的,还是老实承认是被它吓醒的——这头异兽未如僧人预料般睡上半个月就醒转,而是一路睡回

了京城,左右不过一个巴掌大的小兽,揣在昙山僧袍袖中倒也不占地方。

可当挽江侯睁眼时,却见一张血盆大口,口中长舌如蛇信分叉,在自己脸上来回舔弄。

“…………”

“昂!”

若不是这声驴叫,他还真一时认不出来它……

狸奴不知为何化作了本相,明明是只昂然神物,口中却仍作驴声,巨大的兽首垂下来一拱一拱,想来是在撒娇。

“狸奴,既已回了家乡,便且自去吧。”

挽江侯按着兽头站起身,便见僧人自狸奴身后转出,轻轻抚了抚它的头道:“缘起缘尽,无需执着。”

“昂……”

死活学不会猫叫,也不复猞猁之形的巨兽低低哀鸣,想再把自己塞进边涌澜怀里,却只撞了他一个趔趄。

“……听话,去吧。”

挽江侯与昙山对看一眼,见僧人轻轻点头,便知此处竟已不是人间,还未及想明自己如何来了此方异界,心头已先涌上离情别绪。

“…………”

神物在人间栖居了二十六载,长伴佛子身畔,纵然心智只如幼童,却也懂得了何为缘法,亦知现下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它口中不再作呜咽之声,慢慢退后一步,又退后一步,圆睁的兽瞳中满是不舍之情,伏身垂首,一拜、再拜、三拜,拜别了一场人间尘缘,而后回首纵身,足下涌起轻雾——“——吼!”

神物踏雾长啸,几个起跃,便没入远山,回归自在天地之间。

“此处……”

“我与狸奴心意相通,如它所感无错,此处确是印中异界。”

“你我如何……”

挽江侯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又闻一声响彻天际的长吟。

吟声未歇,已见空中云翻雾涌,云雾中隐含雷鸣,一只巨大的龙首自云雾中探出,而后银芒耀目,龙身、龙爪、龙尾一一现出形态,龙翔九天之外,落地即化人形。

“…………”

“…………”

“原来……”挽江侯怔怔看着面前一位银发白裙,欺霜赛雪的女子,口中喃喃道,“……是条母龙?”

“…………”

挽江侯见女子细眉一挑,目现不豫之色,心道这玩意儿自己与和尚绑在一块儿也得罪不起,忙十分讨好地找补了句:“原来是条这么漂亮的母龙!”

昙山:“…………”

龙:“…………”

“……你们人间的生灵都是这么油嘴滑舌的么?”

无语片刻,女子突然笑了,一笑间又见银芒闪过,光芒散后,女相已变作男身,仍是银发白袍,欺霜赛雪,眉目间却满是冽冽英气。

“我界生灵不分阴阳,男身女相,都是幻身罢了。”

银龙化作的男子摆了摆手,长眉微扬,面色倨傲——如若说僧人的冷是漠然清淡,没什么人气,那这神物的冷就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它是天生地养,与天地同寿的神物,确实有此等看不起人的资格。

“什么龙啊龙的,我有名字的,”这只神物虽满脸写着“不想跟你们凡人说话”,口中却清清脆脆,自报家门道,“我叫孟怜,‘不如怜取眼前人’的‘怜’。”

“这位神君可是曾经见过凡人?”

昙山启口,难得说了句废话——连人间诗句都能讲出一句来,要说这条龙没见过人,那自是不能的。

“…………”

有名有姓的真龙不知何故,垂眸静了片刻,方才重新开口,不答僧人问话,只对边涌澜道:“你也不用怕我,你凡人的神魂中有一缕此间天地真灵,我不会伤你。”

说完一句,才看向昙山,凝目打量道:“至于你,我看你倒是有点面熟。”

“贫僧习有一门封印之术……”

“不是那个缘故,”孟怜摇头,“你与曾封印此界的法术确有渊源……可是当年那位金仙的后人?”

“…………”

“罢了,当年封印成时,我只略有神智,过了百万年,记错了也是有的。”

“曾封印此界?”怕也只有昙山这等性情清冷之人,才会不去追究自己是否真有神仙血脉,却准准抓住了那个“曾”字,“现下可真封印已破,两界相隔?”

“未必如此,”孟怜如实道,“我是天生神物,却百万年未应天劫,如今只隐有所感,恐怕天劫将至,想来此间封印已破,至于是不是真与人间相隔,我也不清楚。”

“没应过天劫好啊,”挽江侯自打离了人间,就变得分外不会说人话,“看在从未遭过雷劈的份上,你也不必太过记恨有封印镇了此界百万年。”

“你可是怕我伤他么?”真龙斜目看了僧人一眼,一语便道破边涌澜的心思,“此界封印成时,虽已有一团天地真灵初生,却也山河荒芜,并没有如今这般充沛的灵气,”他遥遥一指远处一座直入天穹的高峰,“那峰顶有一方灵池,此间灵气,便自那池中生出,源源不绝,滋养了此间山河百万年。”

“那方灵池……”

“便是当年那位封印此界的金仙所赐,”真龙见挽江侯一点就透,也愿多给他一分好脸色,颔首释道,“封印一界天地,哪怕天道责罚,尚不会让一位真仙身死道消,但他既把金身灵力都留给了此界,本座料想他是难逃寂灭破散的下场,又如何还会记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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