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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布袋戏·雁俏·微光(1)

作者: 幻世浮沤 阅读记录

《金光布袋戏·雁俏·微光》作者:幻世浮沤

文案:原作向日常,失明梗。

内容标签:无

搜索关键字:主角:俏如来,上官鸿信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我没事,真的没事。

——往后一定更当心,这回多亏修儒。

——不用担心,也不用借人,有人照顾。

来来回回几句话,干巴巴的,俏如来记不清恢复清醒以后说了多少遍,自个儿听了都没趣味。

他眼上蒙着遮光的帛带,状似茫然地摸了摸,修儒打习惯配合立刻心领神会。

他面露担忧,向来探病的使者道:“病人精神不好,今日差不多了。”又回头,“俏如来大哥,你先休息啊,我送送人也走了。”

修儒忙不迭将人领走了,俏如来终于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躺多了容易乏,他自能起身就常坐窗下晒晒太阳。下午日头不大烈,温柔地注视人间,身上暖融融的,他伏在桌子与手臂狭小的空间,不多会儿又迷迷糊糊。

修儒回来时捏着信,见状忍不住笑道:“要睡还是回床上睡,我扶你吧。”

“也不用。”俏如来直起身,略有些诧异,“刚才不是说走了吗?”

“我再看一眼。”修儒说完就搭上俏如来自觉伸出的手腕,犹豫了一下说,“埋霜小楼来信了。”

“你外出一年,他们自然想见,其实该去主动拜访的,可惜我不良于行。”俏如来笑道,“担心我?”

“这话说的,我还能不担心吗?”修儒叹气,“重伤还没缓过来,中的慢性毒,发作起来又凶,时间久了病根埋的深,我为了拔除不得已下的猛药,谁知道余毒未清引动旧伤还造成失明……伤筋动骨一百天,五脏六腑也得养一养再能承受下一回祛毒了,是我修为不够的错,心太急了。”

身为重伤与中毒的当事人,俏如来比医者还豁达,想拍他肩,一时没摸到还是修儒自觉凑上去,“有法子就好,我正好歇一歇。这几天情况还好,你去埋霜小楼看看罢。”

“一去总要好几天呢。”修儒左右思忖,正气山庄附近还有几户人家,“以前见里正来同史君子说话,史君子说是相熟的人,还问候你呢。我去托他照顾你,不然实在不放心。”

俏如来仔细听脚步声远去,迟疑地抬起手,想摸身边器物。

小桌坚硬寒凉,雕花角落摸一摸略显干涩,是沾到了浮灰。往前探,不当心碰到茶壶,已经不那么热了,还是烫的他一激灵。

俏如来站起身,向记忆中房门的位置走,短短几步路,生出了走钢丝的紧张感。

平时眼观六路,理所当然不觉得多稀奇,真看不见了可太要命,走动没有人指引搀扶,居然心生不安,重伤时都没这样脆弱的。

目盲这种后遗症,实在是麻烦。

“桌子,椅子,嗯,博古架……”

俏如来走出内室,依着墙向外,手上突然一空。

“哦,到门了。”他稍稍抬腿跨过门槛,喃喃自语,“外头有台阶吧……”

史家祖宅正气山庄说的好听,其实是个空架子。史艳文年纪上去多了点爱好,平时在家有心思就锄个地种个花弄点草,偌大庭院颇有生气。史艳文一离家,大少远在八百里外,正气山庄大门紧闭,里头默默腐朽于时光。

这次回来,修儒连声说该请人修一修,俏如来含糊应了,倒不怎么以为然——反正住不久。卧室后厨没怎么积灰,修儒打扫过能用的地方,两人随意住了下来。

祖上为官时屋子里就简朴,史艳文想不到添,俏如来更不在意。说家徒四壁有点夸张,说装饰那是生活必备家生之外多余的一概没有,俏如来摸来摸去十分放心大胆。他完全不担心碰碎什么东西,哪怕砸碎了也没事,反正自家的不用赔,也不贵。

可惜尽管行的小心,俏如来不大住正气山庄,毕竟生疏。他循着记忆下台阶,突然一脚踩空。

混乱中筋骨发出清晰的一声闷响,随即脚腕传来钻心剧痛,五脏六腑重重一摔,和被铁钩子扯过一遍似的不舒服。

他咳嗽着拍土,疼的直抽气,转回去摸始作俑者,完全不嫌脏。原本还困惑,摸到却愣了愣——右侧缺了一部分,平时目力好自然注意往左侧走,今天难怪要摔。

脚腕疼的很,俏如来习惯穿僧鞋,病在家里不绑腿,轻薄布料刮过去,松松覆着,一摸还发烫。

肯定肿了。

现在去叫修儒回来,来不来得及?

俏如来本就不足的精气神摔这么一回一下子就卸了,压下呼吸里的血腥,沐浴温暖的阳光,不自觉感到困倦。

人对疼痛的耐受总是突飞猛进,只要不动,好像就不觉得痛,他索性坐在那里晒太阳,真正随遇而安。

失明不仅让人失去对前路的把控,也模糊了时间的流逝,脚步声趋近,俏如来才眨了眨无神的眼,下意识道:“修儒?来扶我一把。”

微凉的风吹来了沉香的深沉冷冽,俏如来自言自语,“是你啊。”

对方不咸不淡应声,证明了身份。

万般的人,俏如来现在最不乐意见雁王,偏偏来的就是他师兄,一身狼狈尽遭对方收入眼底,还不知要收获怎样的嘲弄。

这么一想,看不见人表情也好。俏如来脾气不错,被有意诘难心中有准备,当然不会放在心上。雁王那张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恹恹的,眼角眉梢故意流露讥诮,实在叫人来气。

他现在看不见,居然也能十分心平气和了——就当面前站的是根黑皮萝卜,人和萝卜能置什么气呢?

“师兄是来看笑话吗?”他又说。

俏如来嗓音清亮,通透柔和,此时带了大病初愈几分沙,依然是悦耳的。他本来眉宇忧悒,心念一转莫名心情甚好,少见的愉悦让整个人透出一种少见的轻松,雁王来的路上还好奇这人是否会因失明消沉,真见到心里只觉得古怪。

他上下打量俏如来,“师弟这一目盲,居然盲出个叫人意外的好性子来了。”

俏如来摸索台阶想起身,稍一动脚腕的疼电流一样直冲脑门,一时起不了身。他只得转向声音来处,“师兄若说是来探病,才算叫人吃惊的好性子。”

他脸色煞白,腿支起来,松松搭着的手指隐约发颤,显然很不舒服,还要撑着不落面子。雁王看在眼里,用一种公事公办但不乏温情的口吻说道:“师弟别这么惊讶,我还真的是好性。”

如果不是出自墨家,谁都不会怀疑这种师门关切的情分,“钜子重伤,尚贤宫理当派人来服侍,墨者有些还未来,等到齐了师弟之后随意差遣就是了。”

俏如来一口回绝,“我一个人住惯了,用不着生人服侍。”

“今时不同往日,师弟不要逞强。”雁王淡淡道,“目盲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生活起来确实不方便,你一人起居都困难,不提生活了。”

俏如来精力不济,已经开始昏沉,只想快点把他师兄打发走,自个儿休息完了回房,闻言顺口道:“修儒会托里正来打点的,从前我和父亲见过,是很好的乡人。家中有生人常住,我不习惯。”

沉默让他摸不着头脑,还在等慢条斯理的挖苦,结果居然风平浪静。他好不容易听到一声笑,心神一凛的同时居然还有点安定。

我是病糊涂了。

俏如来默念着,雁王已慢悠悠开口,“足够熟悉就可以吗,钜子?”

后两个字落了重音,说的尤其慢,雁王饶有兴致等待回答,可惜他师弟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幸好看不见。

俏如来刚想拍腿,半空忍住没下手。

他可真是给自己下了个套,还钻的严严实实,要说熟悉,最近的可不就是这个师兄?

不过雁王肯定是不会亲自照顾的,他安心下来,伸出手,恢复了之前的愉快:“师兄不如先扶我起来,我们再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