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北方(8)

作者: Raskol 阅读记录

「罗季昂?」刘易斯疑惑道,这是他第一次叫罗季昂的名字。

「抱歉。」罗季昂却没有注意到,他慌忙收回思绪,移开视线低声重复道「我们走吧。」

刘易斯点点头,罗季昂转身登上雪橇,熄灭烛火,借着微薄的天光,和刘易斯一起一路向南而去。

二十多天后,他们成功的在黑暗中找到了回程路上的第一个物资补给点。但好景不长,在跨越一道冰缝时,因为冰层突然断裂,罗季昂失去了他那艘雪橇上半数的物资,还有两只雪橇犬也受了伤,难以继续前进。他们只好在附近,靠近冰川的背风处驻扎下来。

帐篷里静悄悄的,罗季昂低头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白玉枪柄因长久握持而生出温柔的光泽。

「如果您愿意,还是让我来吧。」一旁的刘易斯低声建议道,雪橇犬的呜咽声穿透寒风敲打在二人的耳膜上。

罗季昂摇摇头,因为围着围巾,刘易斯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谢谢。」罗季昂站起来,低头对着刘易斯说道。接着,他转身离开帐篷。寒风里,几十只雪橇犬紧紧的簇拥在一起,罗季昂从中抱出属于自己的,那两只受伤的雪橇犬。其中一只前腿骨折,另一只腹部重击,伤及内脏,难以直立。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即将降临的命运,它们都显得格外安静,温热的呼吸吹在罗季昂脸侧。

罗季昂用力眨了眨眼睛,直到视线中仅剩下帐篷的一个角时才停下脚步。跪在雪地上,罗季昂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两只爬在自己肩头的大家伙和手里提着的烛台放下。

愧疚与不忍交织压在心头,罗季昂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轻轻抚摸着他们温热起伏的躯体。其中一只名叫罐头的雪橇犬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罗季昂的掌心,紧接着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一反先前的安静姿态,对着罗季昂狂叫起来。另一只名叫句号的雪橇犬紧随其后,也发出持续不断的叫声。

罗季昂不解,试图安抚却收效甚微,他不得不站起身,一只手拉着绳子,另一只拿着枪的手在空气中颤抖着微微上抬。

然后又挫败的落了下来。

罗季昂移开视线,但那两双无比相似的黑色的眼睛却好像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罗季昂试图清空思绪,手里握着的绳子却突然一紧,罐头竟蜷着前腿站了起来,它一跳一跳的来到罗季昂身后,对着一片静谧的黑暗狂吠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罗季昂见状心头一凛,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慌忙提起烛台,转身拉着绳子和罐头一起慢慢后退,同时举起□□,一点点扫过眼前浓稠的夜色。

一声低沉而饱含威慑力的吼声最先传来。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大家伙,才能让一束声音经过无数次血与肉的共振,然后如此自尖牙利齿中喷薄而出。

罗季昂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心脏如擂鼓般狂跳。

一只硕大的白色熊掌突然却又轻巧的划破黑暗,袒露在眼前。

罐头更加激烈的叫起来,如果不是罗季昂使劲拉着绳子,他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冲着眼前的这个大家伙冲上去。

罗季昂继续后退,按在扳机上的手指颤栗着,好像要失去知觉。

又是一声饱含着血腥与饥饿的低吼。

「瞄准!」脑海中有人说道。

罗季昂记得这个声音。

「开枪!」

罗季昂七岁那年的冬天,他第一次跟随父亲去森林里打猎。

趴在雪地上,罗季昂目不转睛的看着瞄准镜里的野兔,毛茸茸的,正躲在一簇干枯的灌木旁,后腿在地上一刨一刨,好像在挖什么东西。

罗季昂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一幕,几乎忘记了自己手里拿着的是随时可以取其性命的凶器。

直到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开Ⅰ枪!」

罗季昂扣动扳Ⅰ机,红色的血花炸裂般在空中盛开,落地便碎成一块块闪亮的红色冰晶。

仅仅几步之遥。

罗季昂垂首看着眼前的白色巨兽哀嚎着跌倒,持枪的手颤巍巍的停在半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枚子弹飞来,直直打入北极熊的腹Ⅰ部。

是刘易斯。

罗季昂抬起头,怔愣着,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迎面跑来。刘易斯安抚似的拍了拍罗季昂的肩膀,但还没等他说什么,手下猛地一空——罗季昂直直跪坐在了地上。

刘易斯连忙蹲下来,一旁不停闻嗅地上血痕的罐头也靠了过来,不住的顶弄着罗季昂的膝盖。

「我……没事。」

许久,罗季昂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对着刘易斯露出一个僵硬的笑,然后才记起因为围着围巾,对方根本看不到。

刘易斯当然清楚罗季昂此时不过是在逞强,他一言未发,沉默的将罗季昂半抱回帐篷。

「睡吧。」刘易斯低声说道,伸手捋了捋罗季昂散在额前的金发。

罗季昂一言未发,烛光洒在刘易斯身上,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阖上眼睛,听着刘易斯离开帐篷时的脚步声——他打算将已经死去的北极熊好好处理了,这将是他们未来一段时间的口粮。

罗季昂蜷缩在睡袋里,脑袋昏沉沉的,但冥冥中却好像有一根线,提着他无法入眠。

安德烈·伊万诺维奇·扎伊采夫。

他的父亲。

「罗佳,开Ⅰ枪啊!」安德烈·伊万诺维奇看着自己年幼的儿子,低声急道。

但他所期盼的那一声响彻森林的枪Ⅰ声却始终没有响起。

「为什么不开Ⅰ枪?」

原本的狩猎计划就这样搁浅,罗季昂坐在餐桌上,认着的喝着母亲叶卡捷琳娜亲手烹饪的红菜汤。这是一年只有几次的奢侈体验。罗季昂痛恨家中的厨子,但母亲叶卡捷琳娜的身体,却要比这些单纯的口腹之欲要重要的多。

「好了,不要再说了。比起你们警Ⅰ局那些打打杀杀的吓人玩意,我的小罗佳还是安安静静读书比较好。」

叶卡捷琳娜发话,他慈爱的摸了摸罗季昂的头发。

「不要管你的父亲。你可以做一个作家,一个官员,或者……一个铁面无私的大法官!」叶卡捷琳娜兴奋的联想道,他点点罗季昂的鼻尖,为他又多盛了一点汤。

罗季昂眉眼弯弯,安德烈·伊万诺维奇不满的哼了一声,却听话的没有再问。

罗季昂见状十分得意的睨了父亲一眼,之后的几年里,他再未被父亲带去森林狩猎,而每年的生日礼物,也从开始的木雕手Ⅰ枪,木雕猎Ⅰ枪变成了越来越厚的法律书籍。

直到,十岁那年,叶卡捷琳娜被一名刚刚出Ⅰ狱的歹Ⅰ徒绑架,安德烈·伊万诺维奇带着警Ⅰ员在外寻找了半个月,最后却只带回一具冰凉的尸体。叶卡捷琳娜因心脏病突发死亡,绑架她的歹徒被判过失致人死亡罪,再度锒铛入狱,可不过两年时间,罗季昂就在另一个城市中遇到了那张他恨之入骨的脸庞。

而当时,他还在因为家庭的破裂,父亲的堕落而深陷命运的泥淖之中无法自拔。

直到某一天,这个城市的某个街角突然出现了一具尸Ⅰ体。同一天,罗季昂和安德烈·伊万诺维奇坐上火车,直奔北方而去。

罗季昂什么也没有说。

沉默是对她最大的背叛,但也是对她最好的祭奠。

罗季昂略感艰涩的眨了眨眼睛。

帐篷突然被掀开,刘易斯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四目相对,刘易斯显然没有想到,罗季昂竟然还醒着。

「需要聊聊吗?」刘易斯很快反应过来,他低声问道。

罗季昂抬头看着对方,许久,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母亲。」

刘易斯闻言浑身一震。

「原来,濒临死亡是这样一种感觉。」罗季昂继续说道,他僵硬的勾了勾唇角,试图证明自己已经从刚刚的体验中恢复过来了,可惜收效甚微。

上一篇:我老实求萌药 下一篇:玉兔教秘史